第二日天还未亮,惦记着不能被白鲤发现的红雀准时醒了过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真的睡着了,还睡得极为踏实。红雀试着去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依稀记得起初仍旧被不安惊醒了几次,然而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红雀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身子,精神比前几天好了许多,暗自记下了这个位置,夜间又是等到了子时,悄悄溜过来睡到天明之前再离去。
又这样讲究了四五日,红雀已经快要形成新的习惯,他再次与子夜后摸到白鲤的屋墙外坐下,渐渐有些恍惚,他忽然发现这样的日子重复久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最初到底是因为哪一条决定不能和白鲤一同就寝了。
似乎理由充足而无可置疑,又似乎十分荒谬,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诡辩。
当夜的风凉了一些,红雀却丝毫没像前几日那般觉得冷,反而有些凉爽惬意。没过多久,红雀便带着不解的疑问入了梦,梦中又回到了山庄里,还是影卫的时光,却出奇的没有压抑与恐惧,梦中只有自己和白鲤的身影,温暖而又平静。
红雀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早上,自己刚刚想要帮白鲤解决,就被白鲤推下了床狠狠教训了一顿,梦中红雀直接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心上人是什么?”
白鲤板着脸道:“好好听课了没?”
“听了,没听懂。”
“复述一遍,没好好听课的话自己去刑堂领罚。”
“你!”红雀一听到白鲤竟要罚自己,气的想要和他理论,然而看到白鲤不容置疑的神情,他还是努力回想了起来。红雀记不住准确的词句,只得按着自己的理解尽量复述道:“目标的心上人是他十分在意的一个人,通常为其妻妾或夫君,但目标的妻妾或夫君通常又不是他的心上人……这说的是啥啊,怎么这么乱糟糟的!”
“继续,还有呢。”白鲤面色不变。
“哦,还有就是重点,出任务时可以用他威胁目标,比别人好用,你说教习是不是觉得这些目标都是傻的,会为了另一个人……”
白鲤打断了红雀的话,轻叹一声道:“……罢了,不影响你以后出任务就够了。”
“白鲤,你有心上人吗?”梦中的红雀直接叫着白鲤这个名字,却不料对方翻脸不认人,怒道:“影卫无心无情,哪里来的心上人,这点规矩都记不住,去刑堂领二十鞭。”
“我呸!我凭什么要听那破规矩的,我凭什么要无心……”红雀说着和记忆中相同的话。
“嘘……禁声。”白鲤皱着眉,将一指抵在红雀唇上。
红雀一下子甩开:“连你也帮他们……”
白鲤严厉的表情松动了,沉默了片刻后,放软了声音道:“这些事你心里想想就好了,当心被别人听了去,又要挨罚,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这会倒是心疼了,刚才你还要罚我!”红雀记忆中的自己并不领情。
“长长记性,总比以后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种话丢了命好。”
红雀知道白鲤是对的,自己总是脑子里不想着规矩,被白鲤罚这一下确实比多背上一个时辰管用,确实会少吃很多苦头。嘴上却不肯服输,嘟囔道:“这不是因为是跟你说的么”
白鲤正背对着红雀在暗格里翻找着什么,动作停顿了一瞬。
“等等,我差点就被你绕进去了!你说影卫无心无情,你说你不会有心上人,那你凭什么说我就会有!”
“你会有,我不会。”
白鲤转过身来,眼神中是不常有的落寞,叹息一声道:“因为你会逃出去,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你一定会碰上一位不论什么处境,都愿意和你不离不弃,甘愿为彼此付出,真心为对方好的人,到那时,好好待他,好好珍惜他,因为我听说这样的人一辈子只能遇上一个。”
这句话红雀一直记得很清楚,此时再听却仍旧有些不明白,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复合条件的人只有白鲤一个,怎会再遇到这样的人?
“你和我一起逃出去啊,计划时间长点不怕,反正我都等了好几年了,不在乎再等久一些,想出一个能和你一起逃出去的方法。”
“我走不了……我已经被困在这了,而且……我还有事要做。”
“事?就是那件你也记不起来是什么的事?”
“嗯,你再不去刑堂,被我揪过去可是要翻倍的。”
红雀想起来被他罚的鞭子,干脆赌气不回应了。
三五脸色一沉,再无之前的柔和,声音刻板而严厉:“怎么,非要多挨几下才能长记性?”
“你……你!”
红雀气的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一只脚刚跨过门槛,红雀忽然回头:“白鲤,你以后若是有了心上人,我一定第一时间把他杀掉。”
“为什么?”
“太危险了,会威胁到你。”
白鲤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严肃的表情就要撑不住,露出那藏也藏不住的心疼,白鲤忽然转身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红雀手里。
“受完了刑记得给自己上药。”
语气中的关心再也掩饰不住,仿佛之前命罚的人不是他一般。
红雀认出来那是山庄发给统领的伤药,每月只有一小瓶,一般都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用的,红雀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做梦,却仍旧按着回忆中的动作推开了白鲤的手,故作不屑地说道:“你自己留着。”
红雀说完便快步离开,刚走了两步,忽然莫名其妙回了下头,就看到三五失神一般站在原地,手里仍拿着那那个药瓶。
红雀想要冲回去,然而紧接着,一声轰轰的巨响砸碎了梦境,他睁开眼,看见厚重的云层渐渐遮满天星光,密雨顷刻而至。
滴落在红雀的发顶,又顺着眼睫淌下,形成了一道水帘。他一把抹开脸上的水,雨珠散落间露出了白鲤的身影。
红雀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掩饰什么,看了看满身的水迹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短短几息间,白鲤已经撑着伞快步行至红雀面前,又将怀里抱着的一件外袍抖开罩在红雀身上。
“主人!您……若是不愿见到属下……可以将属下绑到外面,您在屋里睡,可以吗……”
一道闪划过,红雀分明地看见了白鲤说话间脸上那份近乎祈求的神色。
“我不是要……”
‘轰€€€€’
雷声落下,红雀下意识地向白鲤靠近了一步,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初识白鲤的那几年里,白鲤时常把他当小孩逗弄的情景,每逢下雨落雷,白鲤都要趁机坐在自己身边,问自己怕不怕打雷。
后来有一次晚秋下起了冻雨,刚训练完后本就浅薄的内力早已耗尽,几乎要被冻僵的时候,忽然被从身后赶来的白鲤抱在怀中。那天的冻雨形不成雷,白鲤却一直不厌其烦地问着自己怕不怕雷,本来冻得快要昏迷的神志直接被他气得清醒了,以至于那一晚的暖也记得刻骨铭心。
说起来,那还是白鲤第一次抱着自己。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一落尽白鲤的怀抱中,都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雨夜那份无法拒绝的暖来。
是了,自己一直都是渴望着与白鲤亲近的,不止是想要身体挨上去,更想深入到他心里去,和他聊聊天,顺便把他脑海中的所有想法都倒出来一一了解,再多也不会厌烦,还想把自己装在心里的事都掏出来,给他看。
自己为何要拒绝,为何要否认这份情绪呢?
红雀思绪中一直存在的那一团乱麻仿佛被烧尽了,只留下怎么也去不掉的一根。忽然间,所有的矛盾和无法自洽的逻辑一下子就想通了。
原来是自己想错了。
一直以来都本末倒置了。
不是因为白鲤只是自己的大哥,就不应有那许多与他亲近的想法,而是正因为自己抑制不住那些过分亲近的欲|念,所以他不止是自己的大哥。
自己回想起每次问白鲤心上人是什么时,不都是觉得能复合他描述的人只有大哥一个么。那心上人为何不能是白鲤了?
红雀心河坚固的水坝轰然崩裂,情绪混合着冲动失了最后的阻碍一齐泻了出来。他忽然很是心痛懊恼,想到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便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猛然间抱住了白鲤。
“白鲤,我想要……”
然而话刚说出口,却发现自己终还是忽略了一点。
自己才刚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白鲤的呢?
红雀正犹豫间,听见白鲤颤抖的声音:
“主人……您若是有什么想要属下去做的,能告诉属下一声吗?”
红雀猛地抬头,正看见一张比梦境与记忆中的白鲤沧桑许多的脸,那正是白鲤现在的样子。他的眉间不再有青年时的锋锐,举手投足间也再不像做统领时那般刻板而又严厉,反而无措中流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温柔来。
“属下愚笨,猜不透您的意思,总是服侍不好您,甚至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让您睡的安稳。”
白鲤停顿了一下,尽量平静地说道:
“您真的不用对属下这么好的,您若是当真需要属下,可以将属下圈养起来,偶尔给口饭吃……属下也会心甘情愿地满足您的任何要求。”
白鲤抬起手来,似是想要去触碰红雀,却在半空中犹豫着停了下来。
“哪怕……哪怕您要弃了属下……”
“白鲤!你听我说!”
“是。”
“是我想错了,我一直都喜欢你……自从我再见到你以来,许多事情都变了,我却还是想一直像以前那样待你……”
红雀早已被白鲤的话语弄的心中酸痛不已,一把握住了白鲤的手,觉得还不够,又将那双有些粗糙的大手环在自己腰上,再抱住白鲤。
“我从没厌烦过你,我只是……只是怕你受伤怕你吃亏怕你委屈……所以,我娶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对你负责,不会让你吃亏了?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睡觉而不会让你损失什么了?”
“是……”白鲤心神一晃,结在心里的结仿佛变成了活扣,被红雀轻轻一拽便松开了。
原来雀儿想要的,自己刚好可以给。
“那,那让我娶了你,或者嫁给你,都是一个意思,好不好?”
红雀借着方才的冲动刚将话说出了口,就已经后悔紧张了起来,在感受到白鲤的僵硬后,更是想要落荒而逃,然而刚想要挣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白鲤抱在怀中,白鲤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紧接着,还没来得及说出反悔的话,就听白鲤说:“好。”
红雀刚刚还在疯狂跳动的心停了半拍,转瞬便抱着白鲤将他推进了房门,连再确认一遍也等不及。
白鲤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红雀身上的水弄湿了,他却丝毫觉不出凉意,仿佛心里有团火在烘烤着,暖到了四肢里去。
待白鲤为红雀擦干了身子,又被红雀坚持着扯下一身的湿衣由着他为自己擦干,两人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白鲤不小心触到了红雀未着半缕的腰身,急忙缩回了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可以服侍主人了,然而刚要开口,却忽然想到了红雀好像不行……
白鲤权衡了许久,开始想红雀今日说过的话,努力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帮主人想办法解决这事了。然而他看着红雀毫不在乎又丝毫无心提起这事的样子,决定还是先问问乐阁主,问出些可行的方法来再找红雀商议此事。
若是治不好,自己得赶紧让雀儿知道自己不在乎,不然他又要像这几日一般不理人,连觉都睡不好……
白鲤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主人还需要属下做别的什么?”
“不用了,足够了。”
红雀把头埋在白鲤胸口,忽然发现自己先前那些执念再也感受不到了,从进入山庄后不惜冒着被刑杀的风险也要执意逃离,再到逃脱后为了活下去千百遍的试药,再到后来为了消解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建了天机楼让自己强大起来,再到不惜毁了数年积累的成果也要回到暮云山庄将白鲤救出……
然而现在这一刻,红雀再也想不出有什么是值得他拼尽全力要去求得的,有的只剩要护好当下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先前拼命追求的那些,都是为了今日吧。
夜早已深了,两人静谧地躺在床上,只闻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白鲤以为这个近乎圆满的夜即将过去,刚刚有了些留恋的想法,红雀忽然坐起身来,薄被从肩头滑落,连带着将白鲤的前胸也从被窝里露了出来。
他直直地盯着白鲤,问道:
“白鲤,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行|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下锅了还以为对方不会烧柴……
吃的过程当然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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