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望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平静下来,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小朋友。”
“罗大哥决定了么?”姜恒将那杯下了毒的茶朝罗望推了推。
罗望答道:“且先寄着罢,待你哥来了,我再喝。”
“下一位!”姜恒旁若无人,朝外头的太子谧喊道。
李谧匆匆而入,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罗望的尸体,当即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姜恒在此刻下手,除掉了罗望,城内大将军失踪,后果定不堪设想,将引起朝局的剧烈变动。
幸而他还在。
“我需要做什么?”罗望说。
“与太子殿下商量罢,”姜恒说,“剩下的,就真是你们代国人的内政了。”
一个时辰后,姜恒与耿曙在屏风后吃点心。
“你居然成功了。”耿曙难以置信道。
姜恒喂给耿曙一块点心,说:“杀人为下,攻心为上,才能解决他。”
姜恒押对了,罗望果然是罗宣的父亲,事实上从第一次见面,他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点,而罗望对他的亲切感也很好解释€€€€姜恒跟在罗宣身边,十二岁到十六岁,是罗宣带的,在这段人生里最重要的时期,他的一举一动、身形体态、说话的口头禅与口音、举手投足,都有着罗宣的影响。
哪怕罗承真正的模样,在岁月间已变得模糊不清,罗望依然在心里最深处,透过他,依稀看见了小儿子的影子。
他抓住了罗望对两个儿子,以及妻子的悔恨,来要挟他停止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
耿曙没有问姜恒缘故,姜恒也不好将罗宣的家事朝兄长解释,姬霜却出言打断了他,说:“姜公子当真是操纵人心的高人。”
“不敢当。”姜恒笑答道。
姬霜:“只不知在您眼里,我的心病又是什么呢?”
姜恒说:“窥人心病,一击而退,乃是对敌。霜殿下与我是友非敌,绝无此意。”
姬霜淡淡道:“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自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说不定我们终有一天,也将敌对,外头有不少人说,姬家都是疯子,到得那时,公子、汁殿下又如何自处?”
耿曙答道:“你若与恒儿为敌,那就只得抱歉了,授我烈光剑时,殿下便当想到有这么一天。”
姜恒马上道:“殿下,您是王族。不是代国的王族,而是天下的王族。我们的身份,仍是晋天子之臣,哪怕天子驾崩,我们也绝不会朝王族动手。”
耿曙看了姜恒一眼,姜恒满脸责备,怎么能对公主说这等话?
耿曙却因先前姬霜所言家仇,依旧心头有气,做了个口型。
“是否取我性命,”姬霜低声说,“空了再慢慢商量罢,李靳来了。”
“恕我冒昧问一句,”姜恒问,“殿下没有杀过人罢?”
姬霜答道:“没有,怎么看出来的?”
姜恒透过屏风,瞥见姬霜的影子。
“姐姐的手在抖。”姜恒说。
姜恒换了称呼,姬霜也换了称呼,反问道:“姜小弟,你杀过人吗?”
姜恒笑道:“我也没有,杀过人,却没有成功杀死。”
姬霜说:“你的手就不抖了吗?”
“不抖,”姜恒说,“因为我不怕,待会儿还是让我哥来罢。”
耿曙说:“我不曾下过毒,却可以给他一剑,只是麻烦霜公主擦地板了。”
姜恒提醒道:“可别捅死,否则我真要胡闹了。”
耿曙:“你就知道胡闹。”
耿曙被姜恒与姬霜这么联手摆布起来,实在相当郁闷,还不能反抗,只得听他俩的。不知为何,心里又有点受用。
这时侍女低声道:“殿下,李将军到了。”
李靳大步进了殿内,朝姬霜躬身行礼,说道:“殿下。”
姬霜做了个手势,示意李靳请坐。
“你不惊讶。”姬霜说。
李靳似乎早已料到公主有此一请,回过神,说道:“惊讶?不,不惊讶。殿下忘了,我的职务是什么。”
李靳是城防军大统领,对城中的布置、商人的活动简直了如指掌,姬霜的秘道只要一动用,势必瞒不住他。
上次在城门口处匆匆一见,姜恒来不及与李靳详细交谈,此时透过屏风,看着他的身影,忽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与耿曙很像,坐姿也挺得笔直,更是代国王族,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二十余岁便身居高位,想必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前提是,他站对了边。
姬霜认识他已经很久了,小时候,他与她在宫中一起长大,更有许多剪不断、理还乱、朦朦胧胧的情愫,只是随着他们成人,许多话,只能放在心里。
她将事情的经过大致朝李靳解释了一番,没有任何隐瞒€€€€这也是姜恒计划中的一环。李靳听完之后,想了想,说道:“我只想问一件事,如果我不答应,屏风后那两位刺客,会动手刺杀我么?”
“不会,”姬霜答道,“决计不会,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我的安全。我保证,无论你选择谁,你的性命都没有危险。”
李靳看着案上那杯茶,沉默良久,而后道:“这件事,不为谁做,但为你做罢了,王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