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夫、浣妇、相士、货郎、挑夫、胡人。
小二、掌柜、马夫、士卒、猎户、刺客。
十二人,外加血月门门主,在这次中原行动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门主重伤,不仅黑剑没有到手,还死了九个。
老者咳嗽不止,服下药后,已渐渐缓了下来。耿曙被抓住了,心头大患被解除,剩下个半死不活的界圭,以及武功平平的姜恒。
他坐在石头上,刺客说:“那只鹰就在附近,我看见了。”
“拿到黑剑,”老者说,“就回轮台去,须得休养一段时日。”
刺客注视门主,鬼骨鞭竟是在黑剑面前不敌一合便被瓦解,血月更是身负重伤,那年轻人实在太强了。
猎户吹了声口哨,唤回来一只狗,说道:“他们距离此地有些远,我们先追上去?”
老者道:“一起行动罢,尽量还是不分散的好,越是胜券在握,就越要小心谨慎。”
身材高大的士卒于是过来,背起老者,开始快步穿过山涧,抵达界圭与姜恒昨夜上岸的地方。
“怎么?”蒙面刺客见猎户脸色不对,问道。
猎户示意他看自己的狗,他养了四只猎犬,全派出去追踪目标的下落,却只回来了一只。
“都去哪儿了?”猎户自言自语道。
刺客本能地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但答案很快就得到了。
山涧边上,坐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穿一袭黑袍,赤着脚,两脚浸在溪水中,脚边有三具猛犬的尸体,血将溪水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她没有任何杀气,也不是刺客,坐在离他们十步开外,没有半点危险的意图,但一个身穿黑衣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出现在山林深处,场面极其诡异。
她的手腕上,卷着一把剑。
“放我下来。”老者认得她,这女孩叫“松华”,她的剑,叫“绕指柔”。
松华抬眼,朝他们望来:“弟子们有弟子们的规矩,师父们有师父们的规矩,对不对?”
老者没有回答,面容凝重,稍稍退后少许,拔出腰畔的细剑。
松华只是看着他,老者一手不住发抖,失去了鬼骨鞭的他,又身负重伤,兴许撑不过松华三招。
松华又说:“国君有国君的规矩,士卒有士卒的规矩,天子有天子的规矩,刺客,也有刺客的规矩。”
刺客见老者模样,一时竟不敢贸然上前动手,知道面前这人,兴许不是他能对付的。
最后,松华又说:“破坏规矩,是不好的。你该在家里再待一段时间。”
老者说:“我的弟子放出去,你不管。”
“不管。”松华望向溪水,依旧是那冷冰冰的模样,“但你若出手,我就得管了。当初大家约好了规矩,怎么趁我们一走,你们就乱来呢?”
老者说:“那么,我这就回去了。”
“慢走,”松华缓缓道,“不送了。”
老者退后半步,缓缓转身,但就在转身瞬间,松华扬起手腕,轻轻一抖。
所有人同时大喊,退后。
老者咽喉被刺穿,绕指柔钉在了他的后颈上,透出三分剑刃,他犹如牲畜般死在一个小女孩的剑下,竟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三名弟子霎时胆寒,不住后退。
松华却没有追击下去,面无表情道:“剑不要了,送你们了。”
没有人敢为血月收尸,余人纷纷退后。
老者双眼圆睁,不相信自己竟是死在这么一个荒山野岭之中,死亡说来就来,他半身躺在溪水中,咽喉内漂散出红色的血液,犹如汇入溪流的绸带。
松华淡然起身,在树林中一闪,消失了。
第155章 不眠夜
“追兵好像散了。”姜恒抬头看天。
他与界圭走了一整天, 离开了山涧,界圭摘了点初夏的脆桃予他吃,两人勉强填饱肚子, 姜恒开始找村落。
“当心点, ”界圭说, “现在全天下都在追杀你, 盛况当真是空前绝后。”
这是确实地与全天下为敌了,郢、代、郑、梁、雍, 每一国都想杀他。姜恒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活成了天下之敌。
如果哪天他死了, 天下人一定都很高兴。
傍晚时, 姜恒终于看见了一个村落,那里有不少从安阳逃出来的百姓, 一场大战后,他们或是往郑国跑, 或是往尚未沦陷的梁国东边各小城镇跑。
他先安顿了界圭,再简单打听消息, 得知十二岁的小梁王被放走了, 现在进了崤关。郑军正在重整军队,集结梁军,多半想为梁复国。
百姓的逃难也带来了许多物资, 其中有姜恒最需要的药物,以及可用来易容的芋艿。他先为界圭疗伤,将他血肉分离的手敷药再包起来, 界圭先是失血再落水,发起了高烧,姜恒又熬了两剂猛药, 给他灌下去,帮他退烧。
“你能撑住,”姜恒说,“好好休息。”
界圭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儿一般,全身汗水湿透,在床上呻吟不止。姜恒则开始用芋艿做面胶,加入硝与矾,供易容之用。
后半夜,界圭的烧总算退下来了。
“我为什么要管耿渊的儿子?”界圭显然做了许多梦,醒来后朝姜恒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