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发痴了。姜恒心想。
“对啊,你为什么要管耿渊的儿子,”姜恒说,“你和他非亲非故。来,给你敷个脸看看效果。”
界圭一动不动,躺着任凭姜恒施为,说:“咱们走吧,别管你哥了。”
姜恒说:“你自己走吧,我也是耿渊的儿子。”
界圭勉力一笑,说:“我倒是忘了。”
“不仅是你,”姜恒说,“很多人都忘了。”
他在黄河边的那句话,仿佛提醒了所有人,他姜恒也是会与人同归于尽的,当他在这世上,最后一点眷恋被夺走的时候。
玉璧关那一剑,汁琮想必已好了伤疤忘了痛。
安阳城南,大牢中。
耿曙出了一身汗,奇迹般地活过来了,他的双眼又能看见了,视线正在一点点地回来。内伤之处仍在隐隐作痛,但他抬头望向天窗的栅栏,心道也许能逃出去。
但屈分早知他本事,铁了心不给他送吃的,更没有水。
耿曙嗓子火辣辣地疼,他需要喝点水,再填饱肚子,否则哪怕伤势愈合,依旧没有力气。
外头全是守卫,他也没有武器,与此同时,他听见远方军队调动的声音。
要打起来了?耿曙心想,姜恒不知道去了何处,现在应当是安全的,就怕血月一路尾随。
安阳的另一场战争一触即发,短短一个月中,这座千年古都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密集的战乱。
但今天,郢军还不打算强攻北城,至少不是现在。满城百姓全部站到了山道街的房顶上,从四面八方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数万郢军卷地而来,在南城排开阵势,雍军则从城北越过王宫,与郢军遥遥相对,双方呈僵持之势,以梁都要道飞星街为界。
屈分与项余策马,全身武铠,不疾不徐,来到街前。
汁琮、汁绫与曾宇,则在雍军一方排众而出,与郢军遥遥对峙。汁琮对两天前发生的事,完全无法朝将士们交代,更无法向妹妹交代。他还在等,等血月带回姜恒的人头。
但眼下有外敌,必须先御外敌。
“雍王陛下,”屈分朗声道,“你们究竟什么时候,才兑现承诺?”
“什么承诺?”汁琮冷冷道,“孤王不记得有什么承诺。”
屈分笑了起来,说:“话说,你们没发现,自己人里少了一个?”
汁琮朗声道:“有话就说,不惯与你们南人嘻嘻哈哈地打机锋,若没有话说,就请回罢。”
汁绫脸色发黑,欲言又止。
屈分又道:“好罢!大伙儿就开门见山罢!都是蛮夷,自该按蛮夷的规矩来。”
“自比蛮夷的,”汁琮说,“天下也就只有你们这一家而已,又想用什么来要挟孤王?”
“你的儿子在我们的手上。”屈分说,“你想不想要他的命?”
众雍军顿时大哗,所有人都听说了两天前那场变故,却不知为何汁琮要下手对付王子汁淼,消息传来传去,最后大伙儿都当成了谣言。
没想到郢人竟是这么不要脸,竟是堂而皇之,拿雍国王子的生命来要挟他们!
汁琮没有回答,汁绫却冷冷道:“你们想要什么?”
屈分说:“马上带着你们的人,撤出安阳。把金玺交出来,都好几天了,快马加鞭,总该到了罢!回你的玉璧关去!有机会,咱们再切磋了!”
雍军顿时群情汹涌,悲愤无比,看着屈分。
汁琮却道:“儿子?什么儿子?我儿子在落雁城,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儿子?”
屈分也没想到,汁琮竟是比他更不要脸,当即脸色一变。不久前,汁琮在宫内正殿里见面时,还亲口朝他说“我两个儿子,一个在落雁,另一个就在你的面前”这等话。如今竟是转身就翻脸不认了?
屈分也不与他争辩,冷笑道:“那么,明天一早,我们就在这里把他处死了!”
“那就有劳你了。”汁琮言下之意,竟是毫不在乎,又吩咐道:“明天我们一定前来观礼!摆驾!回宫!”
屈分:“……”
雍军一瞬间竟走了个干干净净,屈分的算盘就此落空。
项余则漫不经心地抛着手里一枚桃花,桃花被风吹往自己的方向,这几天里刮着西北风。
屈分看了一眼项余,项余道:“你自己说的,这下不好收拾了。”
“他本来也得死。”屈分怒气冲冲道,继而纵马离开。
姜恒还不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天时间,但事情急迫,他心里是清楚的。
他在村落前买了两匹马,换上郢军的装束,眼望海东青飞去的方向,与界圭快马加鞭,赶回安阳城。
等我……姜恒在心里反复道,哥,一定要等我。
与此同时,雍军大营内近乎群情汹涌,接近哗变,士兵们纷纷请命出战,要救回本国王子。安阳内,大战一触即发,郢、雍双方死死把守着南北城,并架上了强弩。
耿曙浴血奋战,奋勇当先为雍国夺下安阳的那天,一切仍历历在目。他几乎拼尽性命,赌
上一切,带领雍军走向胜利。父亲是雍国的国士,儿子则是雍国的英雄,耿家为雍国付出了太多。
怎么能让他屈辱地死在敌人手中?
汁绫在军帐中系上腿绑带,换上一身夜行劲装。汁琮前来巡视,看了眼自己的军队。这场面他很熟悉€€€€当年传出耿渊死讯之夜,军中亦弥漫着这隐忍不发的情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