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帝将他放到正殿最上方的明黄色软榻上,让他在上面坐着,自己却在榻前蹲下,揉揉他苍白麻木的脸,企图让他恢复些气血。见他还呆呆的,就叹了一口气,上前安抚地亲吻他的额角和耳边,哄他说:“璁儿不怕了,朕已经让人打了他们,没有人敢欺负你,说你的不是了。”
尹璁还沉浸在震惊和后怕中,被乾德帝亲吻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紧紧地抓着乾德帝的龙袍,后知后觉地问道:“陛下因为我这样对忠臣,我是不是就成了佞幸祸害啊?”
乾德帝轻哼一声,安慰他说:“没有的事,璁儿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他们假公济私,才给你乱安的罪名,璁儿不必放在心上。”
尹璁还是惶惶不安,生怕因为今天闹这一出,乾德帝的声誉受损,若是有人趁虚而入,那他就真的成了话本里覆国的罪人!他以前去茶楼偷听别人讲话本,听到那些君王因为沉溺美色,听信小人谗言,荒废朝政,才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时,还义愤填膺地为那些百姓感到不值。
“可是……”
乾德帝抬手制止他说下去,认真又笃定地对他说:“没有可是,璁儿,朕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先不说朕没有因为你做了错事,就算朕真的错了,天下人也拿朕没有办法。朕想要护着你,那就没有人能说你什么,如果还有人给你乱安罪名,朕就像今天那样惩罚他们。你只管安心地陪在朕身边,朕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只为你一人使用。”
尹璁并没有意识到乾德帝这话的重量,也没有因为乾德帝这霸气的宣誓而感动,他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罪人的事。乾德帝难得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情话,看到尹璁居然没有一点反应,都快要被他的迟钝给气笑了。
不过乾德帝也没说什么,怕尹璁感到压力更大,只是笑了笑将这事揭过去了,安抚尹璁说:“总之朕不会让你成为人人唾骂的祸水的,你祸害朕就够了,朕还舍不得你祸害百姓呢。你且安心一些,胆子大一点也没关系。”
尹璁这才像听明白了他话的意思那样,抬起懵懵懂懂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乾德帝被他看得心里一动,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他因为不安而扑闪的睫毛。
“良臣”以死相谏大闹承光殿的举动被乾德帝镇压了下去。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乾德帝又对一批包含私心的臣子进行了秋后算账,让御史弹劾了大闹皇帝寝殿的那批大臣,罚俸禄的罚俸禄,停职的停职。一时朝臣人人自危,都知道皇帝想要听什么,不想听什么了。
乾德帝护着尹家那个庶子的心昭昭在目,家里有女儿在宫中的大臣敢怒不敢言,而其他臣子见乾德帝并没有因为宠爱一个男孩而做出太出格的事,又怕乾德帝迁怒到他们头上,都不作声了。
之后乾德帝又回到了勤政的日子,并且下令让户部派人在京城外赈济流民,徘徊在京城外的流民乞丐温饱得到了保障,城内的偷窃和滋事惹事的案件都少了不少。
真正的忠良将乾德帝的举措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就更加不管乾德帝的内务事了。在他们看来,只要乾德帝还能做一个明君,他宠爱男孩还是宠爱女孩,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户部给乾德帝汇报了近日赈济流民的情况时,又不免俗地赞颂了乾德帝一番。没想到乾德帝却说赈济流民一事是尹璁提出来的,用的也是尹家的物资,这又令忠良臣子对尹家那个庶子刮目相看了。
眼看着尹家就要得宠,沐贵妃和杨充容的爹都急了。但是现在朝中积极干涉乾德帝后宫的同僚基本都被乾德帝罚在家里面壁思过,他们一时找不到商量的人。下朝的时候看到参知政事袁斌,也顾不得袁斌又是他们的政敌,又是他们女儿假想敌袁皇后的亲哥的事了,连忙喊住袁斌,要跟他商量乾德帝专宠尹家庶子的事。
36、老气横秋
跟他们的焦急不同,袁斌面上一片泰然,完全不因为乾德帝宠爱尹家的庶子而感到威胁。见安国公和杨侍郎喊他,他就停下来等了一下,不咸不淡地问道:“沐大人杨大人,喊本官何事?”
平日里,他们两个因为女儿同在后宫争宠,总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对他这个皇后亲哥更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破天荒地来找自己,怕是跟皇帝的家务事脱不开干系。
杨侍郎比安国公年轻,一个箭步抢先走到袁斌面前,又是作揖又是陪笑地给袁斌问好,安国公也不甘落后。一时被不少大臣评为粪坑石头又硬又臭的袁斌,居然成了抢手货,引得不少路过的臣子纷纷侧目。
袁斌也淡淡地回了个好,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有什么事。安国公和杨侍郎平时虽然看不起寒门出身的袁斌,这会为了自家女儿着想,也不得不恭维起他来。
袁斌就静静地看着他们拍马屁,等寒暄得差不多了,果然就听他们说起乾德帝后宫的事。
他们一个两个忧心忡忡的样子,唉声叹气地说:“听说陛下近来沉迷一个少年,荒废了政事和后宫,我等做人臣子的,实在担心啊。但是我们又位卑言轻,没有资格进谏陛下,还让陛下大动肝火,令不少同僚无辜受罚,只能来找袁大人您来商量了。”
袁斌虽然是皇后亲哥,堂堂的国舅爷,但并不想参与到后宫的斗争中。前几天众臣子约好一起大闹承光殿的事,有人邀请他一起,他也没去,为此他逃过了一劫。
这几日也有不少大臣在背后议论他,说他假清高,实则在讨好乾德帝,给他自己和妹妹博取了乾德帝的好感等等。又说他仗着妹妹是皇后,太子的生母,所以才有恃无恐,不愿跟他们一起劝谏沉溺男色的乾德帝。
他都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正他的忠诚天地可昭,不需要特意剖给这些臣子看。
现在安国公和杨侍郎想拉他下水,他也只是淡淡地回应道:“陛下的内务事,我等外臣不宜参与,安大人和杨大人若是想跟本官商量这些事,那还是请回吧。”
安国公急得胡子一翘一翘的,见他要走,连忙拦住他,好声好气道:“别啊袁大人!你作为参知政事,也不想看到陛下因为沉迷美色而耽误国事吧!”
袁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话:“陛下勤政爱民,何来因为沉迷美色而耽误国事一说?”
安国公老脸一红,无言以对,只得吞吞吐吐地改口道:“可是你作为国舅,当朝皇后的亲哥,总不能就这样由着一个不清不楚的男孩魅惑陛下,鸠占鹊巢,搅乱后宫秩序吧?”
袁斌波澜不惊地应道:“这些是皇后该管的事,与本官无关。安大人杨大人若是对陛下的做法有质疑,可以直接去陛下面前说,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说着,他作了个揖,两袖清风地走了,任由安国公和杨侍郎在背后怎么瞪他都没回头看一眼。
杨侍郎年轻气盛一些,等他走远后,气得跺了跺脚,也顾不得安国公还在面前了,低声唾弃道:“好一个袁斌,在我们面前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仗着自己妹妹是皇后,外甥又是太子,尹家那个庶子又生不出孩子抢不了皇后的位置,才有恃无恐的吗!我看哪天尹昭仪得宠,真给陛下生了一儿半女的,你急不急!”
安国公见皇后娘家这边走不通,唉声叹气了一会,就打算再找别的法子了。
乾德帝因为偏爱尹昭仪娘家的庶子而责罚了去承光殿进谏的臣子一事,这几日在后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下乾德帝有多宠爱尹家那个小公子,大家都有目共睹了。而尹昭仪和尹家,也因为尹璁而被乾德帝在大臣面前提起过,这是要宠信尹家的意思了。
外臣们动了拉拢尹家的心思,后妃们也开始想方设法地讨好尹昭仪和尹璁,一时尹家风光无限。尹老爷得知他们家被乾德帝提起,全得靠于上次送进宫给尹昭仪带去给尹璁的金银珠宝,他€€瑟地对尹夫人分析了利弊,又说服尹夫人往宫里送了一批物资给尹昭仪和尹璁。
尹昭仪听安插在承光殿的眼线说,小公子前段时间被沐贵妃和外臣们唬出病了,这段时间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也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乾德帝了。尹昭仪听了这话,觉得这还得了,尹璁要是不主动,万一哪天乾德帝就厌倦了他呢,她可还没得到圣宠呢,尹璁起码也得撑到她得宠的时候吧。
不过想想也正常,尹璁不过是她娘家一个不起眼也没见过世面的庶子罢了,会被沐贵妃那样嚣张的女人恐吓到也是正常的。但她是不怕沐贵妃的,除了因为位份高低,正式场合见到她的时候不得不行个礼以外,其余时间她跟沐贵妃正面刚都不带怕的。
毕竟她可是已故皇太后的亲侄女啊,就算沐贵妃告到乾德帝面前,乾德帝也不得不看在养母的份上偏护她,沐贵妃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如果尹璁能有她这种气魄就好了,肯定能把沐贵妃气得死死的。尹昭仪觉得是时候由她出面,提点一下尹璁面对沐贵妃的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气势了。
恰好她哥又给她送了一批财物进宫,她又精心挑出来一些,以探望尹璁为由,去拜访承光殿。
因为尹昭仪是小公子的姑母,乾德帝又额外恩典她常来看望尹璁。所以这次她来到承光殿,也不用去御书房通报乾德帝了,殿门值班的宫人看到她来,就主动问安并且给她开了门请她进去。
尹昭仪想起自己进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顺利进到皇帝的寝殿,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不是因为她得宠,而是沾了她庶出侄子的光,让她有些唏嘘和不甘。
乾德帝并不在寝殿里,尹昭仪也不是特意冲着乾德帝来的,所以也没在意。承光殿里面静悄悄的,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各司其职,如果不是殿里面烧着地龙和暖炉,还点着安神的熏香,尹昭仪都以为自己进了冷宫呢。
她招来一个值班的小太监,低声询问道:“陛下的寝殿为何这样冷清?”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陛下说,小公子受不得惊吓,需要静养,所以才这么安静的。”
尹昭仪了然地点点头,看来她那个侄子当真是被沐贵妃和那些外臣吓到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些,随随便便一点小事就被吓成这样,怎么能够长久地陪伴在乾德帝身边呢?尹璁要是想固宠,就要胆大一些,自信一些。不过想他过去十几年没有练胆的机会,那从现在开始,就由她这个当姑母的来教罢!
这样想着,她端起了昭仪和姑母的架子,朗声问道:“小公子现在何处,在做什么?”
小太监往内殿的方向看了眼,小声应道:“小公子在内殿睡着呢,娘娘要见小公子的话,奴才这就去请小公子出来。”
尹昭仪听说尹璁在乾德帝睡觉的内殿里,一刹那脸上闪过嫉恨的神色。虽然是她唆使尹璁勾引乾德帝的,现在看到尹璁如她所愿地踏足乾德帝的居室,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