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进宫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乾德帝的龙床长什么样,尹璁这个奴婢生的庶子居然敢在她之前睡上乾德帝的龙床,这教她如何不恨!不过没等小太监看到她的反应,她就笑脸盈盈地说:“不用了,既然小公子喜静,那本宫进去看望他就好。”
既然她不能以宠妃侍寝的理由进乾德帝的居室,那以尹璁姑母的身份进去看看,也不枉她进宫这么多年了。
想想看,后宫里有几个妃子能有幸进过承光殿的内殿,上过乾德帝的龙床呢?皇后都不一定能随便进出承光殿的内殿,沐贵妃就更加不可能了,其他妃子平时连见乾德帝一面都难,进入乾德帝的寝殿更是比登天还难。若是她能因此进入乾德帝睡觉的地方,有幸目睹一下那张令所有女人魂牵梦萦的龙床,那她也算是后宫里的佼佼者了。
她抬起脚就要往内殿的方向走,小太监愣了一下,急忙上前拦住她,好声好气地劝道:“娘娘,还是让奴才去把小公子请出来吧。陛下并不喜别人进内殿,要是陛下知道了,责怪下来,奴才担不起这个责任,也要连累娘娘啊!”
尹昭仪闻言,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怎么,本宫也是别人,不能进去?”
小太监坚持道:“没有陛下的旨意,奴才不敢放娘娘进去啊!”
尹昭仪都要气笑了,“本宫进去探望亲侄子也不行?那为何小公子又能进,本宫这个姑母却不能,这是什么道理?”
小太监擦着冷汗回答道:“小公子是被陛下抱进去午睡的,并非自己进去的啊娘娘!”
尹昭仪听了这话,几乎要被妒火烧红了眼,手紧握着,长长的指甲差点把自己的手心都抓破了。她不停地劝说自己要冷静,既然尹璁能被乾德帝抱进内殿睡觉,那就说明乾德帝很喜欢他,这对自己是有利的。现在还不到她进去的时机,今天她是来提点尹璁的,不是来惹乾德帝不快的。
她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才把那股妒火压下去,笑着说:“那好,你且去将小公子叫出来,就说本宫来看望他了。”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连忙请她到偏殿坐着,这才进内殿喊人。
乾德帝中午回来陪尹璁用过膳后,因为担忧尹璁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不能入睡,就把人抱进内殿的龙床上一起午睡。有乾德帝哄着,尹璁很快就睡着了,并且乾德帝起身去上朝了,他都没被惊醒,在龙床上睡得安稳。直到听到外面尹昭仪在大声喧哗,他才被吵醒。
尹昭仪说的话他都听在耳里,他盯着龙床的雕纹发呆,脑子里回响着尹昭仪说的话,不住地想冷笑。尹昭仪当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以为他在乾德帝面前受宠,她就能堂而皇之地进出皇帝的寝殿了,也不想想看自己有没有被乾德帝待见。
不过他想是这样想的,该在尹昭仪面前装纯良还是得装。他就是要这样误导尹昭仪,让尹昭仪觉得自己是个能上台面的东西了,才能使她膨胀,然后自取灭亡。
不过他也没有殷勤地主动出去接见尹昭仪,而是躺在龙床上,等小太监进来请了,才装作悠悠转醒的模样来,乖巧地由宫人们穿衣梳头,才揉着眼睛走出内殿。
尹昭仪坐在偏殿里,手里端着宫女给她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见尹璁姗姗来迟,也没主动打招呼,她心里对尹璁还是有怨的,怨尹璁一来就能得到乾德帝的宠爱,又怕他恃宠而骄,反过来不认她这个姑母。所以就故意端着架子,让尹璁先给她问安。
尹璁又怎么没看出她在端腔作势,就遂了她的意,欠欠身子对她说了声:“璁儿见过姑母。”
尹昭仪心里才舒坦一些,嗯了一声应过。
尹璁这才慢吞吞地往正上方乾德帝平时坐的软榻去。尹昭仪眼看着他理直气壮地坐到乾德帝的位置上,俨然这个寝殿的主人,即使上次来已经见识过一次,还是嫉妒得想呕血。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呢,连乾德帝都不在意他坐在哪里,她一个小小的嫔妃,说是嫔妃其实也就是妾侍,是完全没有立场说什么的。
他爬上软榻的时候,外头的衣服被撩起一些,露出里头明黄色的里衣来。那颜色实在太刺眼了,尹昭仪想不注意都不行。如果她没想错,尹璁里面穿的应该就是乾德帝的里衣吧!
尹璁里面穿的确实是乾德帝的里衣,每次睡觉前,叶姑娘都会拿乾德帝的衣服给他换上。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穿乾德帝的衣服睡觉,但是乾德帝的衣服宽大,穿来睡觉的时候也自由自在一些。
他是贪图舒服的人,只当叶姑娘熟悉他的喜好才给他换上的,对此就没有异议。然而他也不知道乾德帝此举包含的那一点点不可言说的私心。
虽然尹昭仪早就听说过,尹璁在承光殿得宠到可以穿着乾德帝的里衣到处跑。但上次她来的时候,尹璁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就没亲眼见过。这次居然无意中发现了,她一点都不能因为尹璁受宠而感到高兴,相反只有醋意和嫉妒。
她嘴巴发酸到连进贡的上好龙井茶都喝不出味来了,只好讪讪地把茶盏放下。看尹璁盘腿坐在明黄色的软榻上,宫人们齐齐上阵给他端茶端点心,像供着个祖宗似的,怕是乾德帝都没这种待遇。
尹璁刚刚睡醒,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吃东西的时候也无精打采的。尹昭仪只当他是受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还没有振作起来,就清了清嗓子关心他说:“璁儿最近是休息得不好吗,姑母看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是在陛下寝殿里住得不习惯,还是伺候陛下太累了?”
尹璁鼓着腮帮子嚼后妃给他做的牛轧糖,闻言停下咀嚼的动作,低垂着眉眼蔫蔫地应道:“璁儿无事,让姑母担心了。”
尹昭仪提高了声音,问道:“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奴才伺候你伺候得不周到,还是说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姑母给你做主。”
尹璁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寝殿里的宫人都挺照顾我的,只是璁儿不争气,让姑母见笑了。”
尹昭仪听他这么一说,基本就确定他是被沐贵妃和外臣们震慑到了。
她抬起袖子,漫不经心地整理着,用过来人说教的语气对尹璁说:“璁儿啊,不是姑母说你。你现在的身份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你是个主子,就应该有主子的样子,气势一点,大胆一点,不然谁都敢爬上你的头来欺负你,这成什么样呢?你在陛下身边伴驾,某些时候就代表着陛下,若是你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任人欺负,丢的可是陛下的脸面,这些你懂吗?”
尹璁低眉顺眼地听着,温顺地应道:“璁儿懂了,谢谢姑母的教导。”
尹昭仪见他乖顺的样子,放心了很多,又提醒他几句,敲打他几句。左右乾德帝也不在承光殿,尹昭仪就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留下尹家送进宫来的几箱金银珠宝,就起身离开了。
傍晚乾德帝从御书房回来,看到宫人们在搬几箱东西,就随口问了一句这些是什么。
叶姑娘连忙应道:“这些都是昭仪娘娘带过来给小公子的东西,奴婢们正准备搬去放好呢。”
尹昭仪下午送东西过来,乾德帝自然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尹昭仪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的样子,走进暖阁去看他那个小东西。
尹璁自尹昭仪走后,就回自己的暖阁发呆想事情了,一会儿想要怎么报复尹家,一会儿想尹昭仪跟他说的话。尹昭仪说他现在已经是个主子了,要有主子的样子,胆子大一点,才不被人欺负。这话乾德帝也跟他说过,可是谁欺负了他呢?
沐贵妃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他这样缠着乾德帝,自然会耽误乾德帝办公。他不怪沐贵妃说他,只怪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些大臣做的也没有错。确实是他影响到了乾德帝,别人说他并不是欺负他,只是提出他的错误而已,他也不想真的借着乾德帝的威名去报复人家。
他兀自想着事情,连乾德帝回来的时间都忘了,也没有去迎接乾德帝。还是乾德帝走进来,看到他盘腿坐在软榻上思考,跟老僧入定似的,皱着一张稚气未消的小脸,老气横秋的样子也怪可爱的。
乾德帝笑着上前,弯腰将他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下抱住,问道:“璁儿在这里想什么事情呢,连朕回来了都不知道,嗯?”
尹璁被一阵熟悉的香味覆盖住,才反应过来是乾德帝回来了,他先是习惯使然地往乾德帝身上靠,又想到沐贵妃和大臣们的话,就下意识地要离乾德帝远一点。
乾德帝又怎么舍得放他出去,见他要钻出自己的怀抱,又把人抱紧了点,干脆直接抱起来,自己坐到软榻上,让尹璁坐自己腿上,双臂紧紧地圈着,让他无处可逃。
尹璁的身体努力往后仰,企图离乾德帝远一点,不做那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见乾德帝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谁也不说话,感觉气氛怪紧张的,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道:“陛下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奏折批完了吗?”
乾德帝见他说出只有朝中老臣才会说的话,一时哭笑不得,刮着他的鼻子笑骂:“怎么还关心起朕批不批奏折来了。”
尹璁见乾德帝质问他,怕自己逾越了,就没敢再出声。倒是乾德帝见他被自己唬到了,忍不住想逗逗他,就故意做出苦恼的样子来,说:“奏折实在太多了,朕一时批不完,累了,只想回来抱一抱璁儿。”
尹璁闻言如临大敌,也顾不得逾越不逾越了,大声说道:“陛下怎么可以这样,这教璁儿情何以堪!”
乾德帝看他毛都要炸了,才不紧不慢地安抚他说:“璁儿听朕说完罢,朕只是没批完,又没说不批了。朕让人把没批完的奏折带了回来,今晚挑灯连夜批完可以了吧?”
尹璁这才安心,整个人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引得乾德帝发笑,又故意逗他说:“朕这么勤政,璁儿不表示点什么吗?”
尹璁又抬起头,两只明亮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陛下要璁儿做什么?”
乾德帝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怕自己再被他这样看下去,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就把他摁在怀里,笑着说:“若是有璁儿陪着朕,朕乏了可以陪朕说说话,朕累了可以给朕捏捏肩,朕说不定批奏折的效率可以高一点。”
尹璁只听到后半句话了,在他心里,只要乾德帝愿意批奏折,不因为他荒废政事,他什么都愿意做的。何况乾德帝说,如果他帮忙捏肩,批奏折能批快一些,那他就算是对江山社稷起到作用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摆脱祸国殃民的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