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莫非是个渣受? 第217章

……

马儿继续在戈壁滩上缓慢走着。

“朕似乎有一点……想起他来了。”

宴语凉并没有告诉庄青瞿,那些回忆太多太杂,塞得他头疼一时难以承受。可他靠着的人却像是知道一般,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替他揉。

“阿昭不急,慢慢想。”

宴语凉点点头,又缓缓想起了一些事。

他以前的字其实很丑。他母亲虽是个识字的医女,却是个越陆人。教他的只有歪歪扭扭的越陆蝌蚪文。

后来那一手漂亮的一手行草,是师云教的。

按说武学太傅只管教他们骑马射箭就好,师云却愿意在宫中停留,手把手教一个没人在意、“没有前途”的庶出二皇子练字。

二皇子没有钱,没用演马骑射的护具,师云从家里给他拿。

师云会假装看不见他们的小话本和美酒。却在得知一些孩子抄作业时温柔而严肃地找他们谈话。

会和他们说很多史书、道理,说很多百姓家、战场上的故事。

宴语凉十四岁那年,师云跟皇帝回禀,说要带几位皇子和伴读们去京郊的采桑林场狩猎几日。

本来都允了,可皇后和贵妃怕宝贝儿子受伤,皆临时借故不去,师云就只带了二皇子和几位伴读出门。

他没有带他们去采桑围场。

而是带他们出了城。他们只见过京城东西市的热闹繁华,他带他们看普通百姓的生活。

看何谓饥寒交迫、何谓路有饿殍、何谓民生多艰。

看无数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麻片蔽体的百姓,看人哭着卖儿鬻女,看人做工做得十指弯曲直不起腰,看官兵驱赶百姓、视民生如草芥。

无数历史、道理,前朝旧闻,皆不如亲眼一见。

世家公子、宫中少年。真切地看那剥去粉饰,血淋淋的黑暗与真实。

师云叹道,你们都还小,我本不该带你们来。

可大夏已经等不及了。外敌环伺,内忧不断,战火频繁,土地荒芜。如若等你们长大这一切还未能有所改变……

师云断断续续当了五年的帝师。

之所以断续,是因为他毕竟是个不世将才,一旦战火燃起,他还是要第一刻奔赴前线。

可庄氏和澹台氏都防着他,每次打仗派他去打,打完了就立刻调回来继续做太傅,不给他自己的兵,不给他在军队里扎根的机会。

师云不在的日子里,大家经常都会想他。

大家私底下主子叫别的太傅“夫子”,只有师云,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师父。

宇文长风老爹与师云的爹关系好,经常都会带来很多师云的消息。

大家们逐渐知道,师云还有个弟弟。年纪和庄青瞿一样,但因太过顽劣不学无术被他爹扔进了兵营。

也听说了他们眼中温文尔雅的师云将军,在战场上其实是个狠人。

不仅擅长排兵布阵,也擅单打独斗。曾经有一次陷入白刃战,受伤十余处,硬生生抢了刀砍死了三十几人活下来。

戈壁一望无垠。马儿停了下来,天边是残阳如血。

一座石头的墓碑。

孤零零矗立在这一片静谧的广袤上。

走过去,宴语凉看到墓碑下面有东西。

两瓶京城的梨花白,两瓶大漠的屠苏。屠苏酒是旧的,已经盖了许多黄沙,梨花白是新的。

还有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一张看似陈年、早已经风烂的纸张。

宴语凉拿起来,那竟是宫里的澄心堂纸,上面的文字已不清晰却还依稀可见。

诏书……庄青瞿收复北疆……平定瀛洲……建云胜洲……册封岚王……

很多年后,继承师云遗志的新“大夏战神”,替师云将他没能够收复的疆土全部打了回来。

宴语凉回头看着岚王。

此刻的庄青瞿一身素白如谪仙。而他昨晚却是一身潇洒的进铠戎装,深蓝色的披风。

宴语凉终于想起来了,有些更咽,有些好笑:“你那一件,是师父的战袍。”

庄青瞿:“嗯。”

宴语凉:“青瞿穿上以后的样子,其实有点像他。朕的意思是……”

“嗯,我知道,”庄青瞿牵着他的手,“咱们谁……又不像他。”

是啊,谁又不像。

小狐狸后来学师云的样子,在耳朵尖尖上戴了一片耳坠。

宴语凉教训起师律的样子,跟他亲哥一模一样。

师云曾说,若是以后天下太平、再无征战,他想去周游天下。他最后也没有去,但宇文长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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