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22章

魏绎撑腿:“光这壶酒就要十贯,包个座又得五贯。实在没钱再找人伺候了,且凑合着吧。”

“你要有一日真掌了权,邺京城也出不了一个权贵。”林荆璞淡淡评价道。

魏绎低笑,不置可否,又朝窗对面抬了抬下巴,“瞧瞧,那是什么地方?”

林荆璞看过去,只见对面那幢楼中挤满了年轻女子,她们或捧书而读,或提笔作诗,或在辩道,又或在论政,与这廊春坊中以色侍人的女子是两派景象。

“女子学堂?”

魏绎摇着扇子:“是专供女子求学切磋的学社,近一月才兴起的。”

“开在邺京最大的青楼对面,创立这间学社的人倒是有巧思。”林荆璞的话里有话。

他其实最怕热,恰逢天气转暖,几口酒下去耳根就泛起了红,便伸手讨要魏绎的扇子。

魏绎倒不是吝啬,合上扇子灵活地在手腕间耍了几圈,才逗着要给他。

林荆璞不知他一个皇帝是从哪学来无聊把戏,唇角微抿,干脆不要了。

魏绎又赶忙把扇子主动奉上,怕他真置了气。

林荆璞接过扇子,稍凉快了些,便接着说:“不过你朝出了商珠这样的人物,虽是女儿身,却能不拘于一方天地与男子同朝为官,天下女子雅慕而向往,女子学社蔚然成风也不足为奇。听说商珠除了官服,私下里皆是女子装束,不好那种女扮男装之风,这一点,我倒佩服她是个坦荡人。”

而楼上那些女子皆是清一色的襦裙打扮,发髻上没有别的首饰,只配着一根简易的木簪,举手投足学的正是商珠。

魏绎笑:“东施效颦罢了,风雅好附,可风流最是难学。”

“你对她青眼有加。”林荆璞冷不丁打趣。

魏绎看了他一眼,客套吹捧:“哪能比得上你€€€€”

林荆璞不以为然,说:“你专门误了早朝从宫里跑出来,就为了跟我隔岸偷看这帮女学生,不能吧?要有看上带回宫的,也该是廊春坊里的。”

“早朝从来误不了事,”魏绎话锋一转,沉声告知:“朕要恢复科举。”

林荆璞眉梢微动,笑而不语,生出了几分醉态。

他的笑里藏着一丝斯文人才会有的放纵,很是隐秘,可魏绎恰觉得这廊春坊顿时都因他失了颜色,连十贯一壶的酒都没味了。

林荆璞撩人不自知,用扇子掩面,文雅地打出个酒味的气嗝,才又说:“科举关乎国运,当年是燕鸿亲下的令废止科考,正是为了世家大族不再通过科考崛起,世家是他的大忌。而如今六部中都还是燕鸿的人,只凭你一句话,礼部哪会忤逆丞相的意思开春闱之试?”

“法子不就摆在眼前了吗?”魏绎手指掰下扇子,直勾勾盯着他脸上的红晕:“不过你得帮朕推一把。”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燕鸿为何要废除科举。古代科举的确是寒士打破贵族平衡的重要手段,魏晋门阀制度垄断仕途,隋唐以来通过科举才得以改观。但本文的设定是科举已在殷朝发展到了一种程度,弊端随之显露,更接近于明清时期的科举。科考成为了世家把弟子送入仕途的舞弊手段,文化资源向世家倾斜;也有寒士通过苦读入仕,但这种情况下,寒门想要长久立足,也须得发展家族,于是同族几代人都拿毕生倾注于科考,崛起为科考世家。所以科考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贵族巩固势力与寒族发家的工具,而燕鸿想要打破的是各个家族在朝中的凝聚力,让权力尽可能分散于个人,所以废除科考制度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这种办法也只能在新朝建立的时候实施。

当然,这段历史都是作者空想出来的,逻辑也许有难以自洽的地方,请大家多多海涵。

第16章 交心 有欲更刚。

临近开春,乍暖还寒。

京中事务繁多,六部各司的官员就差没住在各自衙门办公了,可早朝风气如旧,向来是无本要奏。

下朝后,风清云旷,安保庆瞥见那人正孤身前行,便将朝笏塞进袖子,追了两步上前,“宁大人,近来真是好风光啊€€€€”

宁为钧顿足回头,肃面朝本部大人一拜:“安尚书。”

安保庆最会给人摆笑脸看,可他往往笑得越欢,手底下的人越是胆寒,家中妻妾都怕他展颜。

他此刻也冲宁为钧笑:“这次的案子你委实办得漂亮,给刑部长脸了。想起来,本官身边还缺个得力的主薄司。”

宁为钧不谙俸迎之道,双手握着朝笏,又朝他拜了下:“下官资历尚浅,只是奉命查案。”

安保庆似是很看重他,压低嗓子,要与他说体己话:“知你清贫惯了,可你此番已入了朝中诸臣的眼,往后也该多走动。后日相府开宴,本官就借燕相的佛面,邀你一道去。”

“不知燕相为何设宴?”

“自是英才相聚,共商国事。宁大人一举成名,此等盛事,今后都少不了你的。”安保庆语不避讳,又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背,力透肺腑。

“既有国事要商,为何方才在早朝不上奏本?”宁为钧呛了一声,可脊背没被打弯。

安保庆脸上还挂着笑,就忧心忡忡又叹了长气:“自那余孽住进内宫,皇上哪还有心思搭理六部的事?”

“安尚书是要拿掉他?”宁为钧眉头轻拧。

刑部对林殷余孽从不手软,老远嗅着味都要过去撕咬干净,功名利禄都是这么争来的。

“外头的死耗子抓不完,御前的狐媚总得上心些吧,这是你我做人臣的本分。”

安保庆一条腿站着没蹬直,举止轻浮,笑得愈发恣意:“可这事到了这节骨眼上,的确不大好办了。往大了的说,是国事,可往小了的说,又是皇上的私事。那么个绝色的人藏在偏殿,又有传国玉玺傍身,皇帝也是人,不好把持。眼下棘手的是宫中无主母,内府如今也没人说得上话,平白无故若是没个由头,刑部的手还伸不到龙榻上去抓人。”

宁为钧只是听着,接不上话,也无意与长官再套近乎。听安保庆说完了,他撤了一步,便要作揖告退。

安保庆的手掌还悬在半空,冷冷看着他的背影,牙尖的笑意一敛,露出整颗獠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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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衍庆殿殿门紧闭,留着侍直的宫人也不剩几个。

“历年选拔官员的花名册都在这了。”

魏绎身边的小太监抱着几卷名册,忙忙碌碌,都搬到了林荆璞跟前。

先前内府沆瀣一气,被郝顺牵连锒铛入狱的有一拨人,衍庆殿是重灾之地,血换得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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