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31章

安知振瘫坐无力,望着府苑外暮霭沉沉,觉得多说无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不同,不相与谋。你我父子早已恩绝,言止于此吧。”

安保庆也不再嘶吼,周身寒意凛然:“老头,话我撂在这了,你胆敢去主持博学科的考试,我便让林荆璞死无葬身之地,连皇上都护他不得!”

惊雷一闪,劈乱空气中的潮湿,雨珠又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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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荆璞如芒刺背,从梦靥中惊醒。他扭头见外头天已大亮,雨了停了,可胸中却发闷得很,他伸手去灌了一杯凉水下肚,才勉强驱散了周身的潮热。

“早朝的时辰过了吗?”

郭赛听他醒了,忙进屋应声:“主子,早朝快过了。皇上特意让奴才先回的衍庆殿,安老方才已在朝堂上接了考官印,不日便会着手操办博学科相关事宜,主子且安心。”

林荆璞颔首,心稍安下,搀着郭赛缓慢下了床榻,穿鞋洗漱。

洗漱完毕,他看了眼郭赛,问:“自你入衍庆殿以来,魏绎待你如何?”

郭赛老实巴交:“皇上待我还是不错的。”

林荆璞微微一笑,柔声与他说:“你倒是良善。换做是别人夹在他与我中间,这日子怕是都不好过。可等我与他反目的那一日,你脑袋怕是会第一个保不住的,郭赛,你有没有想过那一日,害不害怕?”

郭赛眼是圆的,看着还是一脸稚气,慢吞吞地说:“死肯定是怕的。可曹将军说,我们这帮人入了启朝皇宫,就是等着能有一天为大殷效力,送出脑袋的那日便是大功圆满了,刘娥是,云裳姐姐是,奴才也是从小跟着哥哥姐姐们学的。只要主子要的,纵然是命,也没什么舍不得。”

林荆璞顺势摸了摸郭赛的后颈,见他懂事,心底忽生出一阵酸楚,他其实很不喜郭赛这样想。

同他这般年纪,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由此及彼,他不免想起了那些死里偷生的日子。

“主子在想什么?”郭赛怕他累着:“要不,再躺下歇会儿。”

林荆璞轻摇摇头,笑着说:“我是在想,看在你的面上,我是不是得忍让魏绎些,不要让你太难做。”

说罢,他摸了自己右肩,只轻轻一碰,如同是被千斤重的马车碾过。

林荆璞不是没吃过苦,可他哪怕流亡在外,都从没做过抬轿子的营生。他肩上单薄得没肉,净是骨头,今日没穿垫肩,又岂止是留下了红痕,肩上的青紫斑驳。

魏绎心肠狠辣。

林荆璞想要欲擒故纵,铢积寸累,来稳固彼此间的缔盟。可如此一来反而是激怒了他,使得他逮着机会就折磨自己取乐。

他也是恨自己太娇气了。

郭赛见了心疼,“我去给主子拿药。”

趁上药之际,林荆璞又与他闲聊起来:“夫人是不是今日离京?”

郭赛一顿,说:“这事奴才还未来得及与主子说明。”

“嗯?”

“外面是要奴才传个口信的,说夫人不着急离京了,她想在方便时与主子一叙。”

林荆璞皱眉,只见魏绎这会儿穿着朝袍,正从殿外走来。郭赛也立马噤声,拿着药转身跪拜行礼:“皇上。”

€€€€那磨损了的香肩,到底还是如愿暴露在了魏绎面前。

魏绎就着朝服在他身旁坐下,眉眼上挑,含情盯着那一处,伸手便向郭赛讨要:“把药给朕。”

第22章 裳裳 “你手艺不错。”

未及郭赛奉上,那碗药膏已被魏绎端走了。

“疼啊?”魏绎调笑问。

林荆璞身子塌软下来,眉目平添了几分病气,像是在与他示弱:“疼啊。”

魏绎瞅了眼他肩头的青紫,便取药棒打圈,蘸取了药汁。

林荆璞则做好了要受苦的准备。

“怕什么,朕又不会弄你更疼。”魏绎不拖泥带水,只将那药汁均匀涂抹在了他的伤处,连药棒都未沾到过他的肌肤。

肩上只有一阵惬意的冰凉。

林荆璞浅勾起唇:“你手艺不错。”

魏绎将药膏搁回到郭赛手里,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又趴往林荆璞的肩头吹气,待膏药稍干了些,又望着他通透的耳廓,低笑说:“朕还有更好的手艺。”

“下次给我露一手。”林荆璞不客气。

“也罢,今日这身朝服是不大方便。”

魏绎没舍得将衣裳给他套回去。林荆璞动弹不便,索性也就这么露着一只肩,矜持又浪荡。

他活该是要被人压的。

下流的想法在魏绎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便心口不一地说起了正事:“郭赛应与你说了,安知振接任了主考官一职。今日朝上,安保庆的脸色不大好看。”

林荆璞掩面拿了块糕点填肚子,斯文咽下,才说:“安保庆当年没能在大殷入仕,他是栽在了我皇兄手里。皇兄听过他的名声,也是想趁机钳制世家羽翼,所以将他的名字从考生中圈走了。可换做寻常人也不至于记仇反咬得如此厉害,要将昔日的同僚亲友都赶尽杀绝。说到底,还是安保庆的野心大,权势面前,他是不顾人伦情义的。”

“世人不是都称呼他‘鬼煞小王’,可朕瞧着他也没什么可怖的。”魏绎鄙夷,又说:“不过今日安知振主持博学科这帐,他会算在你头上,你若是怕他,可得当心了。”

林荆璞浅尝辄止,没去拿第二块糕点,淡淡道:“我早是众矢之的。”

魏绎:“到时敌人的箭射偏了,别拉着朕共沉沦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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