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挨过天亮,就能活。”林荆璞目色稍平,思绪活络起来,说:“魏绎,你说天策军到了,又€€怎能料定天策军是来帮安保庆谋逆,还是来帮你铲除奸佞?”
魏绎:“安保庆和邵明龙都是燕鸿的人,沆瀣一气。”
林荆璞笑了一声:“是啊,连安保庆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安知振主持博学科,他就急眼了,怕失了燕鸿的心,所以马场上的€€布置重重,要我的€€命,也要你的€€命。可他却偏偏没往后算,不知道后头还有深渊在等着他。”
“你是觉得邵明龙不会帮他,而是帮朕?”
“不是帮,而是诛。”
林荆璞小口呵气,缓了缓,才说:“邵明龙对燕鸿的忠心不必说,他是个没有野心的€€将军,是决计不会背叛燕鸿的,所以今日这一招,关键是得看燕鸿决定要诛谁。”
魏绎不以为然:“如果€€只因安知振主持了博学科,还不至于让燕鸿杀了安保庆,他这些年做相府的€€狗,十€€分卖力,燕鸿简直比安知振还像他的€€爹。燕鸿倒不如杀了朕,扶持魏虎当新皇。”
“听起来是这个道理,可是不然,别忘了燕鸿最忌讳什么。”
魏绎眸子一深:“世€€家?”
林荆璞颔首:“安家百年的€€祖训,是要让全族荣辱与共。这是贵族子弟根深蒂固的东西,安保庆除非投胎重来,否则丢不掉这包袱。燕鸿这些年用他,也是存心要防他,不然也不会把安知振留在太学院。”
“若魏虎上位,那安保庆就是头等功臣。今日他在马场布局,想只手更易大启天子,我若是燕鸿,也会将计就计……”
林荆璞没力气再说了,魏绎也已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一会儿,洞外月色洒下,与密林中的火把交相辉映,林荆璞听到了远处的€€厮杀声。
“等着,安保庆今夜便要亡。”
第29章 骤雨 “要睡回龙榻上睡去€€€€”
月出东山,天策军已€€将安保庆那帮人堵得水泄不通。
林子再大,上万军马也可筑成铜墙铁壁,活活围困死€€这帮饿兽。
禁军已€€然与天策军站在了€€一处。
魏虎被人押了€€上来,他见到地上尸体遍布,没一片树叶是不沾血的,还茫然无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无端暴怒:“本王是皇上亲封的亲王!尔等敢对€€本王不敬,便是对€€皇室的大不敬!”
他被绳索捆得严实,一番挣扎无果,只得望着为首的邵明龙,“邵尚书,你与他们说清楚,到底为何要扣押本王!”
邵明龙曾一路护送他与母亲从蓟州回京,魏虎十分信得过他。
可邵明龙不理他,淡淡望向了€€安保庆:“你可还有话要说?都交代清楚,就不必再送往刑部审讯了€€。”
安保庆满身是血,撑剑在地,已€€无力再战,他此时仍是不可置信,与邵明龙四目相对€€,凶狠嘶吼:“同朝为官七载长,我与你有何冤仇?邵明龙,你今日要这般害我!”
邵明龙掷出一把新剑,落在了€€安保庆的脚尖,背手侧目,叹气道:“你那剑钝了€€,换把新的吧。”
往日的刑部尚书若是交由刑部处置,是要丢他身后的脸,丢安家的脸,不如在此自尽谢罪。
安保庆弯腰拾起了€€那把剑,阴笑着吹走€€了€€上面沾着的树叶,静默了€€些许:“邵明龙,是你投靠了€€小皇帝,还是燕相想要杀我?”
邵明龙并不正面回答,稳声道:“你在马场密林中布置杀手,意欲弑君,扶持睿王称帝。乱臣贼子,难道还不该杀?”
魏虎听着发懵,惊恐大呼道:“……本王、本王何时说过要称帝!何时又€€弑君过?邵尚书,本王全€€然不知晓啊!”
他就是再不通礼数,也知道这是要砍头的大罪,此时硬气不起来。
可他哪怕此刻喊冤喊得通天响,也无人要睬他。
安保庆已€€听出邵明龙话里的意思,叉腰发笑,“枉我赤诚之心一片,为大启操劳卖命多年!魏绎说我是‘贼’,你说我是‘贼’,燕相也当我是‘贼’!早知如此,我便真跟着林荆璞作€€贼罢了€€,好歹能换得后世€€流芳贤名!安家果然都是些傻子!”
他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身子又€€紧紧蜷缩成一团,颤抖着持剑,佝偻着朝邵明龙一步步晃了€€过来。
天策军随即护住主帅,齐齐将枪矛指向他。邵明龙皱眉摆手,长矛又€€收了€€回去。
“燕鸿好狠毒的心肠,他是该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
安保庆激动地以€€手指天,站在他面前冷嘲道:“他如今杀我,来日也会€€要杀你,你手持着大启近八成的兵,比我更值得忌惮。我安保庆顶多是条认错主的恶犬,又€€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他朝地啐了€€一口唾沫,又€€道:“燕鸿口口声声要清扫世€€家之弊,要寒门崛起,可他如今已€€失了€€本心,左右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权奸!他怕我扶持新帝会€€起了€€势,便害我将性命和声名都搭上去。他要的只是通天权势,因而连自己人都要诛杀!”
邵明龙看他这般模样,心中不觉沉郁,面上维持着常态,道:“可你若是不闹这一出,燕相也不会€€把事做到这份上,安尚书,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安保庆:“不成功,便成仁。我家老爷子已€€被林荆璞算计利用€€,满朝都将博学科惹出的烂摊子算在了€€姓安的人头上,燕鸿忌惮我全€€家!我若不寻条生路出来,失了€€势,早晚也是一个死€€!”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为燕鸿一心卖命赎罪,燕鸿却反过来算计到自己头上。
安保庆喉结微紧,低头望着手中的白剑。临死€€之际,他的鼻尖忽又€€泛起了€€酸,他不贪生,只是觉得可惜,苦笑着道:“邵尚书,多谢赐剑。”
邵明龙的这把剑,省去了€€他生前的许多屈辱与折磨,还给他的生后留足了€€体面。他们毕竟曾是朋党,还念着几分昔日恩情。
“不必谢。”邵明龙道。
安保庆朝他一拜,哽咽呢喃:“还得劳烦邵尚书替我跟我家老爷子传达一声,是做儿子的不孝了€€……”
一刀封喉,他生平杀人如麻;诛杀自己,也是刃不见血。
魏虎亲眼看见安保庆倒下€€了€€,犹如在梦中,猛然惊醒,已€€是一身冷汗,头重重地磕在了€€邵明龙的脚上:“邵尚书救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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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
空中凭空起了€€惊雷,大雨倾盆。
“老师此番当真要杀了€€安大人?”商珠低眉轻语,狂风吹乱了€€书房的卷轴,她弯腰去替他拾卷。
燕鸿没让人关上门窗,任凭这风吹雨打进来,眼瞳的白翳更加明显了€€:“这是他自己要选的路,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