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04章

他们这才细若蚊声,重新唱了起来:“天€€神怒,震金佛……天€€神愤,坠飞燕……红檐底下€€留完卵,鸿运降福又一春……”

燕鸿屏息听得仔细,听到后面半句,身子不由一瘫,显现出震惊之色。

“住嘴,都别唱了!”管家见€€势厉声呵止,又在旁安抚道:“燕相,小孩子不懂事,不过是个瞎编乱造的曲子,切莫动了气,御医说您的身子这可是忌讳。”

燕鸿思量不及,胸中一阵气闷,一开口气息有些不稳:“你速速让人……让人前往蓟州打探消息!看看飞捷近日可有回京?”

“少爷?少爷在蓟州好好的,怎会平白€€无故回€€€€”

管家话间一顿,又道:“不过少爷孝顺,若是知道老€€爷的病,定是担忧。他来邺京照料,也是人伦常理。”

“不可、万万不可……!”

层云蔽日,天€€色又转阴了。

燕鸿猛烈地咳掉了身上的毯子,言辞愈发€€激切:“这些年来我能够以高位之尊却笼络寒士之心,是要以身作€€则,用人以贤不以亲!才会把他调到蓟州七年!而这个节骨眼上,他若被密召回京,皇上八成是要授之以重权!世人当如何看我燕家!多€€年的心血还不是一朝散尽……总之,绝不准、绝不准让飞捷回来!”

第72章 银簪 这个时节,他们容易对彼此的一言一行过于敏感。

蓟州郡与邺京相隔有八百里之远,可从版图上看,中间不过只隔了一个韦州。快马加鞭,两日便能赶到。

邺京虽已经入冬,可蓟州的天€€还算是暖和。

今日来了京中贵客,燕飞捷在府中设宴招待,手下幕僚皆到场相迎,高朋满座。

燕飞捷的容姿比不上他父亲那样夺目,可也是年€€富力强,气魄非凡:“诸位,燕某今日设的是私宴,不必拘礼,吃喝管够!”

他€€掌在高座上,不由€€又€€望向旁侧那弱质女流,饮盏间轻嗤了一声。

见人陆陆续续到齐了,燕飞捷才漫不经心地介绍道:“这两位都€€是从邺京来的客人。陶知远陶大人,如今的户部四品,是与我€€年€€轻时€€一同读书的好兄弟,多年€€未见了。至于这另一位,你们没€€见过,可必当都€€听过她响当当的名号,商珠,商侍郎,可是我€€朝中的大红人。”

陶知远是与商珠同行来蓟州的,皆是受到魏绎私派,来密诏燕飞捷回京。

商珠听言,起身含笑€€朝两旁宾客作揖。

蓟州比起邺京是小地方,众人头一次见到女官,纷纷交头接耳,似在笑€€话什么。

燕飞捷侧目打量了她一眼,面色稍暗,也未说€€什么,自顾自地与旁人饮酒坐作乐。

商珠也酌了一杯酒,欲同燕飞捷去交谈。

一满脸横肉的随侍便挡在了中间,要同商珠敬酒,他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她,油嘴滑舌道:“当年€€邺京一别,算起来已有四年€€多不曾见过商侍郎了,都€€说€€富贵之气最养人,瞧商侍郎也是愈发年€€轻貌美了。”

商珠没€€领朝廷公€€差,便连夜赶到的蓟州,故而也没€€穿官服,只是一袭寻常女子的装束,一根银簪挽着简单的发髻,倒衬得她的五官明€€艳。

另一宾客走了过来,带着几分醉意跟那人调笑€€道:“商侍郎不是寻常女子,邺京有多少青年€€才俊,偏偏是人一姑娘独占鳌头,受了燕相与皇上的看重。你说€€你夸商侍郎什么不好,偏偏夸她貌美,岂不是成€€心是要数落她!”

“€€,女子贤德是首要的,这样貌么便是第二要紧的!官当得再大,也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连尼姑都€€多得是因嫁人而还俗的!只要长得好,就是年€€纪再大几岁也不要紧,也能嫁个好人家,我€€这怎么能叫数落呢。”

“听你这么说€€,莫不是想攀人家高枝?”

那人声音愈发大咧了:“怎的不想啊,可商侍郎瞧不上咱们小地方的人!只要商侍郎一句话,我€€抛妻弃子、砸锅卖铁也得回去张罗彩礼,抬着花轿子迎娶她过门€€€€”

座上几人哄笑€€了起来。

商珠眉眼清淡,把着酒盏没€€喝,在一群男人的嘲弄笑€€声中,脊骨笔直。

陶知远是个谨慎的人,坐在底下听了,背后愣是冒出了层冷汗。

商珠便是一介女流,可好歹也是堂堂朝廷三品大员,邺京中人就是有对她不服的,也不敢当面以这样的言辞轻薄。

可是蓟州这帮人无€€所忌惮,俨然是做惯了地头蛇。说€€来也是,燕鸿的儿€€子尚且把他们待为上宾,又€€哪会对燕鸿的一个女学生起肃敬之心。

他不由€€起了担忧之心,只怕皇上这次交代他们在蓟州办的差事,不大好办成€€。

那几人见商珠不出声,互相看了几眼,又€€带着戏谑的口吻去调笑€€:“商侍郎,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些€€没€€见识的粗鄙之人,口无€€遮拦了些€€,可千万别计较。”

燕飞捷在旁听了也一嗤,不由€€看了过来,捉摸不透的面上露出稍许快意。

“诸位都€€是性情中人,”商珠清笑€€了一声,搁下了酒杯,挽袖放声:“权势千金都€€是身外€€之物,可只要有哪位好儿€€郎能替大启踏平了北境土地,商某自愿携书万卷嫁他。”

那几人一时€€接不上她的话,又€€忍不住哄堂而笑€€。

唯独燕飞捷没€€笑€€,冷冷地发话说€€:“北境太远,倒不如先设法平定邺京内患。”

“邺京没€€有内患。”商珠答。

燕飞捷虽在地方上,可邺京之事知晓得一清二楚,他道:“那林氏余孽无€€耻,离间帝相之心,邺京怎会没€€有内患。你是父亲的学生,他这般赏识你栽培你,理€€应替他分忧,又€€怎可如此大言不惭。”

商珠推盏:“我€€先是皇上的臣子,才是燕相的学生。邺京眼下没€€有内患,可正处于风雨飘摇的前夕,朝廷需要人手。实不相瞒,我€€与陶大人奔赴蓟州,是想来劝说€€燕大人的。”

燕飞捷拧眉一顿,抬手先让乐声都€€停了,各人也先回各人的座上,筵席顿时€€肃穆了不少。

陶知远觉得时€€机已到,欲见缝插针,忙拱手说€€:“前些€€日子邺京下了场大雪,燕大人应知道燕相病重的事。”

燕飞捷眉心一落,语气偏沉:“有御医在,想来不久便能医好。”

陶知远:“燕相这病是碰巧赶上雪天€€才发作的,可说€€到底是因郁结所致,御医也只能用方子调养一二。燕大人想,燕相若是能见到小乖孙,这病兴许就好了大半了!”

貌美侍婢过来贴着燕飞捷的身子倒酒,他不耐女色,将€€人给撵走了。

“陶大人想让我€€回邺京,大可直说€€。”

燕飞捷不留情面地打断了陶知远下的话套子,眼眸生出一丝冷意:“我€€不是绝顶聪明€€的人,可也别把我€€当傻子逗乐。朝中有不成€€文的规矩,一族只有一人可官居三品以上。父亲让我€€这么多年€€守在蓟州,便是为了稳定朝中人心。且不说€€他生了什么病,病得重不重,我€€此时€€若因愚孝贸然回去探望侍奉,难免会让人疑心是要接掌他的大权,到时€€遭人口舌,说€€启朝丞相历代都€€得姓燕才好。”

陶知远一噎,面上略微难堪,讪讪低了头。

商珠笑€€了笑€€,没€€使什么套子,直问:“那燕大人可是想好了,要世世代代都€€扎根在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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