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荆璞在那雨夜负伤,后来意识模糊,可大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了魏绎的剑,也听见了他的声音。
之前那件旧氅已被血雨刀剑摧残得模糊不堪,不知被丢到了何处,此时床沿上挂的是件新的短金绒氅子,上头附着的气息都是他曾熟悉的。
可一旦回想起来,仿佛还€€有那冰冷刺骨的雨痕正流过林荆璞的后颈,渗入脊背,像一把无情刺刀要将他的肌肤细细切开€€,剜出心肺,令他寒颤不止。
林荆璞又出了汗,逼得自己先冷静下来,又想到了什么,唇齿翕动:“夫人……”
贾满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说:“二€€爷担心的可是谢裳裳?”
林荆璞面色惨淡,不顾伤势朝贾满一拜:“我与亚父在返三郡的途中与她相继分开€€,她还不知边州所发生的一切,与竹生应尚在韦州乔家坞一带滞留等候!乔家坞在离江附近,只怕姜熹途径此地时,会对她不利,若大人能够出手相助€€€€”
“二€€爷不必为此事€€担忧多虑,”贾满连忙命下人去搀起他,安慰说:“此事我倒是也想帮忙,只不过两日前,皇上已将这桩差事€€交给商侍郎去办了。”
林荆璞手臂稍稍垂落,心底舒了一口气,眉心却不由变得更深了。
世人说他多谋神算,可天下之大,他预料不及的事€€情还€€是太多,譬如魏绎就是他最€€出乎意料的意外。如今看来,从那日他发下判文要杀宁为钧全族起,他便已是有意在帮自己扫清障碍,如此一比较,他会出兵来边州相救,也不算稀奇事€€。
他是个皇帝,要顾及朝野内外€€,他这么做是没道理的,换做林荆璞便不会如此。
可魏绎这人本就不爱讲道理,或许他鬼迷心窍,真有意将他们的露水恩情化作生死交情。
“魏绎走时,他可还有说过什么?”林荆璞淡淡问。
贾满仔细想了想,“皇上倒也没说别的了,只说让您等他。”
贾满是个聪明人,可还是不甚解他们之间的风情,尴尬笑了一声,勉为其难地解读说:“估计是得等二€€爷养好了伤,再等朝中开春的事€€务稍得空些,皇上才好让人接您入京,不过最€€迟也得要两个月之后了。”
林荆璞微微颔首,喝了药,贾满便先退下了。
是夜岁除,平民百姓守岁祷祝平安,边疆驻守的士兵以酒肉相慰高歌,邺京的达官贵人们反而为那繁文缛节所拘束着。
世道离乱,每个人的命皆是残缺不堪的,却还是岁岁朝朝、年复一年地盼望着圆满,包括那些已逝去的人与岁月。
林荆璞披盖着那件大氅,在异乡聆听着那热闹非凡的爆竹声,寂寥得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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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式见面~
第87章 私情 生不离,死相依。
新年伊始,林荆璞忽又发作起了€€高烧。
旧伤添新疾,他的身子本€€就亏空多年,如此一来,伤情便急转直下€€。
边州又下€€了€€场大雪,骤然转冷。贾满唯恐他熬不过月半,心急如焚,命人寸步不离地€€在床榻上照顾,又让驿使往邺京夹送了€€密报。
风雪煎熬。
入夜不久,刺史府外€€便有了€€不寻常的动静,下€€人们听到了€€风声,谨小慎微更甚平日。几名€€禁军穿着不打眼的便装,已悄然来到内院把守。
贾满先掀帘进€€了€€屋,又费力气踮脚将帘木抬高了€€些。随后,魏绎便弯腰蹭掉了€€金靴上的雪渍,脱下€€大氅,快步而入。
屋子里的人都屏气敛目跪着,魏绎没理会,径直绕过床边的大红酸枝木椅,就着床榻坐下€€。
贾满吩咐只留下€€了€€大夫,其€€他人都先退了€€下€€去。
魏绎低眸望着林荆璞的病容,冷声问:“不是才说病情稳下€€,为何又会发作?”
大夫跪得极低,唯唯诺诺,音色发颤:“回皇上的话,林公子的体热乃是因风寒所致,这两日边州的气候多变,林公子体虚不适又带着刀伤,下€€人们一时€€照看不周,发作起来也、也是有的。”
魏绎没有深究,宽大的手背贴住了€€那寸白颈,眉头深了€€几分,又问:“如今用的是什么€€药?”
他这趟还带了€€宫里的御医过来。
大夫已事先备好了€€方子,还是手忙脚乱了€€一阵,才递到了€€御前。
魏绎看了€€眼,便叫人传给御医过目。几名€€御医仔细看过那几张药方后,又命药监去一一察验了€€相应的药渣,才回来禀报说并无不妥。
“小人医术不精,但皇上有所不知,林公子这几日连粥米都吃不下€€多少,药味苦涩难以入口,往往是喂进€€去多少便吐多少,换了€€几个方子都见效不大,便是神仙的药也不一定管用。要是再拖上几日,身子只怕真的不能好了€€。”
魏绎没出声,示意贾满给这大夫发下€€了€€几袋赏银。大夫磕头叩谢过后,贾满便先带着他退了€€下€€去,其€€余侍从也一并屏退至了€€屋外€€。
床榻边只点了€€两盏灯,魏绎借着微芒打量起林荆璞消瘦的下€€颚,发觉在这一年多来好不容易给他养的肉,全给瘦回来了€€。
林荆璞还昏迷不醒,浑噩之中,他依稀察觉有人用湿巾擦拭自己的身子。
他最怕热,体内燥郁之气得以舒缓,眉心也被抚平了€€些许。
“阿璞……”
有人在怜爱地€€唤他的名€€。
林荆璞听不真切,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声,一股火热便由唇边灌入,他的身子陡然间更热了€€。
他倍感不适,吃力地€€睁开惺忪的眼,便见魏绎正睁眼吻着他。
四目在那幽暗之芒中久违相对。
林荆璞怔了€€半刻,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他的眼角先有了€€泪,从舌根渐渐生出一阵苦涩。
魏绎瞥见了€€他的泪光,略微迟疑了€€下€€。哪知林荆璞的右臂便环上了€€他的后颈,顾不得体内的郁热,与€€他凶狠痴缠地€€亲吻起来。
他实€€在是太€€痛了€€,又太€€孤独了€€。他亟需一个熟悉的吻来承载、来抚慰、来忘却,哪怕只能缓解一时€€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