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43章

姜熹看过之后,压着细细的嗓音道:“哀家听说此番考试拔得头筹的人,是个乡里佃户出身,可有差错?”

“回€€太后的话,此人名叫万奋,的确是名不见经传,”吴涯说:“不过考试当日是臣亲自监考,万奋骁勇盖世,以一敌千,是个难能一见的人才。此人往后如加以历练,可担万军之将。”

姜熹语气又平又冷:“他的武艺,比起将军你如€€何?”

吴涯自谦:“臣只擅驭船之术,单论骑马射箭,还不及军中一些高手,万奋自在臣之上。”

“那比起伍修贤又如€€何?”

吴涯不由皱起一边的眉,不知该如€€何答话。

姜熹轻笑了一声,于威严中透着一股轻蔑:“要说起来,伍修贤也€€是盖世之雄,论武艺、论谋略,哪怕是放眼启朝与北境,百年之内也€€未必能出一个战过他的人。可伍修贤不以一身本领好好报效大殷,反而徇私谋乱,要自寻死路,结果他的一生功名都成了笑话。可见能否担任大将领兵出征,不仅得看武艺,于大殷的忠心才是立身之本。”

吴涯眉宇更深,良久,也€€只得低面道:“臣谨遵太后教诲。”

姜熹跟吴涯训完了话,侍监这才将那本册子放回到了龙案上。

林珙够不到,也€€没人帮他。他只好将身子微微前倾,揉揉眼睛看了起来。

他读得慢,还没阅完,底下便有大臣打断了他的思绪:“皇上,臣有一事,不得不奏。这几日各地谣言四起,说邺京鼠疫并非三十年前的凉州鼠疫,最先乃是在三郡发作。虽只是谣言,可摆明是有心之人要抹黑我朝、抹黑皇上与太后的名声,只怕传得多了,愚民听之信之,会使得民心纷乱呐。”

姜熹的步摇€€€€一动。

林珙抬头,余光茫然,落在柳佑的身上。

柳佑挑眉,偏头轻嗤道:“三郡与邺京相隔不止千里。三郡无人发病,就是发了病,也€€不至于一下子便传到邺京去。这等€€低劣荒诞的谣言,大人不必理会,到时便可不攻自破。”

“柳大人有所€€不知,这病最早乃是从参加启朝科考的考生身上发现的,那名梅姓考生,祖上几代都是地道三郡人,只因他想入仕启朝做官,唯恐自己家世会为邺京之人所忌惮,才谎称自己是临州籍贯。这事如€€今已被启朝查了个水落石出,一来他是最先发病的人,二来他是三郡人,三来他又有意谎报籍贯,如€€此一来,这脏水难免会往我们南殷身上泼,栽赃说这名考生是我们指使过去邺京的€€€€”

“这又如€€何?”

柳佑不以为意,恣意反驳:“只凭一些难以求证的巧合,启朝便想一口咬定疫病发于三郡,未免是把天下百姓当傻子逗乐。疫病当前,魏绎想让三郡背这口锅,除非他能拿出更多证据。”

说着,他转向林珙,躬身道:“皇上,臣以为如今这流言散得越快,启朝越是于这场疫病自顾不暇,他们已自乱了阵脚,魏绎怕民愤难平,只好拖三郡下水,转移视线罢了。”

姜熹没有吭声,只说招了招手,让下人传了一份奶酥。

林珙面色愈淡,眸子费力地半垂着,面向柳佑时才不自觉松懈了下脚趾。他的额头已不再冒汗,声音也不觉愈来愈低:“那柳大人觉得,此事……朕要如€€何应对?”

“皇上,臣以为€€€€”

柳佑笑容忽敛,当即见林珙撑不住精神,从龙椅上无力地栽了下去。

他的动作比御前侍奉的太监还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从地上抱起了他,才发觉他身子滚烫得厉害,急声大喊:“皇上有恙,快传御医来!”

殿上众人皆乱了方寸,没了主意,几个内侍只得先听从柳佑的话去办。

奶酥从银勺悠悠落回琉璃碗中。

姜熹也忙掀帘而出,见林珙晕得不省人事,面上才露出几分心急,厉声责问身旁宫人:“珙儿这是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进入新阶段,还是没调整好生活节奏,更得太少,抱歉了~

第101章 噩梦 “朕一看见柳太傅,便忘记噩梦里有什么了。”

午后,空中响起了闷雷,轰鸣不止,地€€面的砖石烧得滚烫。

吴祝与吴涯持刀候在寝宫外€€厅,肃面凛然。官员们唯唯跪在殿外€€,望见这光打雷不下雨的天气,说不上是侥幸还是煎熬,雨滴未落,汗水已浸湿了他们的旧式官袍。

皇帝寝殿内挂满了密不透风的帘帐。

林珙的晕厥乃是发热所致,兼带中暑之€€症。御医给他灌了几剂猛药下去,好不容易背后出了点汗,凸起的筋脉有消下的痕迹,可他身上的热始终没有退,人也一直没醒,到了夜里,反而呼吸困难起来。

€€€€这与邺京考生患的是一样的病症。

眼见这情势愈发不好,御医们不得已跟姜熹禀明了此事。

姜熹没有退缩,保持着一国之€€母的从容不迫,不顾众人阻拦,坚持要陪在林珙身侧。

她深知在这个关头€€,无论是大€€臣、三郡百姓,还是天底下的林殷之€€士,都想见她与幼帝同在。她身为€€当€€朝太后,必须要站出来主持大€€局,以防帝命不测。

吴娉婷不久后也赶到了,站在姜熹身旁,止不住地€€啜泣。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婉约柔媚,声音、样貌、姿态,连眼泪都是软趴趴稠糊糊的,一哭起来便没完没了。

“皇上、皇上当€€真€€得了疫……”她张口一问,便又要哭起来。

美人哭多了也令人觉得厌烦,何况她的哭声一半都是挤出来的,生涩僵硬。

姜熹实在觉得聒噪,说:“天色不早了,皇后还是早些下去歇息吧。等皇上一醒,哀家让下面的人到你宫里知会便是。”

吴娉婷大€€声泣诉:“皇上死€€生危难之€€际,臣妾是皇上发妻,情深恩重,如论如何都要陪着皇上共渡难关才是€€€€”

姜熹冷眉一瞪,肃声质问:“皇后是哪只眼睛瞧见,皇上死€€生危难了?”

吴娉婷恍惚一怔,退了半步下去:“太后恕罪,臣妾、臣妾失言了……”

姜熹没再理会她,让人送吴娉婷退下后,渐渐犯起了头€€疼之€€症。

林珙这次发病,疑点重重。

邺京的疫病如何会传到三郡?珙儿这些日子到底接触了什么人?他又是如何染上的?这些疑点都没法开诚布公地€€查,或者说根本没得查!

一旦查了,他们便是跟天下人昭然:三郡也在闹疫病,而且闹得极凶,连从不出宫的皇帝都染了病!

那邺京鼠疫是发作于三郡的说法,便更加有迹可循了,这无疑是中了启朝那帮人的下怀。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