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第153章

“是。”云裳领命后,从宁为钧身旁经过,切齿轻哼。

烛光刺得宁为钧双目难熬,他€€抬起黯淡的眸子,看到座上的林荆璞,周身浑然一怔,四肢散架般地从椅子€€扑摔到了地上。

他€€麻木苍白的脸上霎时浮出一丝激切,喉间哽咽不已。

林荆璞为何会众叛亲离?这其中缘由旁人或许不知,他€€宁为钧不可能不心知肚明。要不是他瞒着众人私藏姜熹与林珙多年,咬牙死守这对母子€€下落,不肯相信便不会发生后面在凉州的一切。

“听说你€€先前病得不轻,身子如何了?”林荆璞语气宽和,并不是找他算账的:“现今吃的是什么药?”

宁为钧顿了顿,低声回答:“罪民精神尚可,药已停了。”

“我看离‘尚可’二字怕是还差得很远,”林荆璞打量他的面色:“我已与魏绎提过,你€€的罪不至此。皇室宗祠虽清静,可也是个孤冷之地,本该早日发下诏令,让你回到邺京来养。”

宁为钧没应声,静默跪着,道谢之词在唇边也吐不出半个来。

“其实找你过来,是还有一些事要问问你,”林荆璞端起一杯沏好,起身走过去,递到宁为钧的手中:“是关于皇兄的孩子€€€€”

第111章 变数 “悍妻善妒,我怎么敢?”

宁为钧没接稳,茶渍湿了半边衣袖,低眸迟疑,才问道:“二爷想知道什€€么?”

“一年前前朝在邺京各行当里安插了不少线人,宁大人若真是想护住皇兄血脉,以求万全,早该找到€€曹将军让他助你,而不是反其€€道行之,”林荆璞命人递了方汗巾给他:“究竟是谁在背后教你行事?”

宁为钧取过汗巾擦了下额角,捏在手心€€,面色仍十分€€平静:“罪民之前不甚了解二爷为人,一心€€害怕二爷会因皇位争夺而于皇嗣不利,才斗胆隐瞒皇嗣的下落,还妄想凭一己之力护他们周全。如今回想起来,全是罪民愚笨至极,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并无他人教唆。”

林荆璞容姿雍雅,听他将狡辩的话说完,才淡淡说:“要这么说来,以私宅囚禁皇嗣,乃至对皇嗣用刑,也皆是宁大人一人的主意?”

宁为钧耳后又冒了些汗:“恕罪民直言,二爷纵然有不甘,但那个孩子€€受旧臣们拥戴在帝位上已坐了半年之久,南殷朝廷的局面已成了定势,二爷此时再来追究这些,只怕无多益处。”

“权势于我如负累,又何来不甘之说?”林荆璞似笑非笑,拨开杯中的茶沫,“也罢,先喝茶。”

夜阑深静,云裳往炉中又添了些香,便与其€€他宫人退了下去,悄悄合上殿门。

宁为钧的视线穿过面前的一缕烟雾,林荆璞眼€€里没有一丝对权势的迷恋,这一点反而令他不安。

林荆璞对太子€€妃与皇嗣当年潜藏在邺京一事早有疑心€€,当日他被三吴驱逐追杀,便可拿此攻讦以做文章,不必将把柄留到€€今日。

最怕他没有私心€€,却€€有私情。当下中原与三郡开战在即,林荆璞若是利用南殷皇帝与太后的关€€系,帮启帝扳动一局……

林荆璞淡淡打断他的思绪:“宁大人若是不想喝这杯茶,酒也都是有的。”

“罪民不敢……”宁为钧望着手中的玉瓷杯,用沉闷的声音压住心€€底不安,忽然掀袍伏跪,道:“二爷擅于攻心€€,启帝精于策形,罪民今夜喝了这盏茶,难保有一朝会失信于人,罪民此生虽已落魄,但仍欲以薄身贱命全我宁氏一族忠信,望二爷能够成全。”

不多时,茶底便凉了,外头的夜色浓稠得叫人不敢细看。宁为钧跪了良久,林荆璞还是没有留他。

林荆璞再厉害,到€€底还是悲悯的。他做不到€€的事情,却€€还盼望着他人能够得到€€圆满。

……

衍庆殿尚通明如昼。

魏绎闻见外头的脚步声,折子€€还没批完,便走了出去。

“谈了这么久,他可是把什€€么都招了?”

林荆璞脱了宽大的外氅,缓步穿过前殿,坐到€€榻上:“宁为钧的脾性你知道,否则他也不至于在宗祠里熬了这么久,几次寻死。”

“他这个人性子€€是硬了点,”魏绎就€€着他身旁坐下,见他愁容疲惫,反倒是笑了:“并非是朕不知他的臭脾气€€,而是朕喜欢高看你。连你都办不下的事、说不动的人,谪仙下凡也是白费力气€€。”

林荆璞松了半边衣€€,将手放进金盆里浸着,只说:“我会再想想别的法子€€。”

“要入冬了,你养好身子€€最要紧。其€€实不管林珙是真皇帝还是假皇帝,林珙与姜熹之间有什€€么猫腻恩怨,大启的战马迟早都要跨过去,把三郡的河道填平,除掉三吴祸患。”

林荆璞微微蹙眉,说:“魏绎,这仗还是能不打就€€不打。南殷后方没有充备的钱粮,他们打不了持久之战,并非就€€是劣势,这意味着他们的每一击都必然会狠,都将奋力打在大启的要害之处,那本就€€是他们擅长作战的土地。何况三郡的将士经€€历了亡国之痛,又目睹我半年前‘弃殷投启’,他们对大殷、对你都有无尽的恨与杀意。这恰恰是休整安逸了八年的天策逐鹿新€€军所欠缺的,邵明龙此时无法胜任主帅,就€€算逐鹿军能守住边境,恐怕也攻不进三郡。”

林荆璞点到€€为止,舌尖微哽。

姜熹当初为了让旧臣们支持自己儿子€€,没有给林荆璞一丝一毫的生路,可哪怕是他被逼入了绝境,都未动过要扳倒他们母子€€的心€€思。而大启与南殷一旦开战,到€€万不得已时,林荆璞却€€想要留一招后手,设法抓住他们内部的软肋,从内瓦解,可以暂缓情势,这也是他今夜召来宁为钧问话的原因。

林荆璞终于要帮助魏绎,对付曾经€€的亲人€€€€他没有跟任何人点明过这个想法,连自己心€€中也不敢坦然。

只能说这是个变数,就€€如同此时的深吻、抚摸,都是不可估量的变数。

魏绎在此事上要比他简单通透,他看得明白,自然也想得明白。所以他含住他的耳垂,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沉重,隐秘的愉悦从呼吸中跑了出来,一丝不漏地全灌入林荆璞的耳朵里。

“贸然应战、不是明智之举,你当真想明白了?”林荆璞脖颈用力微抬,问道。

“这仗还是得打,你的办法虽好,可终归是铲除不了大启的瘤,我们最终要斗的不是林珙,也不是姜熹,而是让三郡百姓都与中原九州同惠同利,通婚通商,过上与邺京百姓一样的日子€€,不然又何必让将士们流血奋战。”魏绎说。

林荆璞望着魏绎,半分€€怔然。

魏绎握着他的肩翻了个身,下巴便抵在林荆璞的喉结上摩挲,低柔而佻薄,“我再跟你说件事,你可别气€€。”

林荆璞觉得他这话甚是无聊,手腕轻轻勾住他的后颈,顺势调笑道:“我与你当下的情意正浓,听不得你别的风流情|事,绎郎话前可要三思。”

“悍妻善妒,我怎么敢。”魏绎大掌握住了他的手放在怀中,语气€€认真了几分€€:“邵明龙不能打,便由我来担任这次的主帅,亲领大军出战,击退南殷兵。”

第112章 心意 “帝王之心深沉,除了他们自己心意相通,旁人谁都猜不准。”

“我去陷阵杀敌,你留下€€来,便是助我。”魏绎将脸埋在林荆璞的胸颈间,大掌滑进他€€的衣襟里,捏攥着那寸细腰。

林荆璞玉颜如削,眼角微红,其余的神€€情则缓慢而不可言。

万籁俱寂。

两人此时的动情中掺了一丝月夜的凉,可彼此间却没有间隙,他€€们贴得很近,近得能感受热血与爱|欲都在胸膛里流淌,甚至还有一种从未明晰过的体会。

魏绎今夜先摘盔卸甲,将信任毫无保留地交予了林荆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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