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 第26章

可甫一进去,他就怔住了。偌大的祠堂里,根本没有爹娘的身影,只有他一双弟妹遍体鳞伤地躺在角落里。

他的脑子一下子有点空,整个人只会愣愣地靠近弟弟妹妹,哑着嗓子唤道:“阔阔……?过过?”

把手伸出去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如筛糠般发抖得厉害。

弟弟池阔还有些意识,可妹妹池过却已经完全昏过去了。

池阔张了张嘴,轻声呜咽了一声:“哥哥……?”

“阔阔,你别怕,”池束把他们两人抱到怀里,低声道,“哥哥回来了,哥哥在呢。”

“妹妹她……”

“没事的,等哥哥找到爹娘就带你们回去治好,不会有事的。”

虽然说着这话,可他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原先若是这里当真空无一人倒还好办,可带着弟弟妹妹只能从正门出去,况且他方才还触动了那报信的铃铛——也就是说,眼下他只能坐以待毙另寻时机。

“你真是不老实。”池纷纷跨进祠堂,面无表情道,她的身后是一群黑衣人,粗暴强硬地押着池束的爹娘。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肥了。”池束已是恢复了冷静,毫不客气地冷声回道,“连家主也敢动了。”

“哼,”池纷纷侧身看向家主,抱臂思量半晌,笑道,“舅舅,你知不知道,我这好堂弟其实是个断袖?”

所有人都一下子噤了声。家主倒抽了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几年没见的儿子。可池束却仍是面无表情地回望了他,眼神都没飘一下。

但他这儿子身上的变化却更能让他震惊。上回见他,他还是个直来直去的一头愣的毛头小子,身上穿着他用银两供奉出来的精细衣裳,桀骜不驯得仿佛天王老子下凡。而现如今他的身量已经长了开来,罩衫上的针脚细密,一点也不必他至今仍旧存在池府柜子里的那几件差,显然是过得不错。且他也确实是在险恶江湖里混出名头来了,看得出他明白了许多,沉稳了不少,当得起一声家主了。

确实是长大了,还长得不错。

“小束……小束……你不会真的……”季婉没那么多心思,她一个最为普通不过的妇道人家,没有英雄般的豪迈气概,一辈子在宅门后头只顾得上自己的一家五口,担惊受怕了这些年,唯恐这可怜的长子在外头遭了难,看他如今这般模样,又担忧起他是否会因心上人而遭人白眼,一双美目不由地已经湿润了。

“舅母,我还晓得他喜欢谁呢。”池纷纷越发愉快起来,“宣尽欢,对,就他的姐夫,我的相公,那个青楼来的小倌儿。”

“尽欢不是小倌,他是总理司司主,比你这个寄人篱下的不知好过多少。你们两个也还没成亲。”池束黑了脸,道,“更何况,断袖总好过大逆不道。”

池纷纷被噎住了。她静默了一会儿,才复杂道:“宣尽欢那贱人不在。”

“我知道。”

“……是你带走的。”

池束轻蔑地笑了一声,勾起嘴角,看着她。

池纷纷被他那眼神盯得炸了毛,活像是被盯得里里外外扒了个干净,什么龌龊心思狠毒计谋都被看透了,便疯了一般地冲到家主面前:“舅舅!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他这样子哪像能继承池家的样子!”她顿了顿,扭过头,瞪着眼睛道,“把他带下去,我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池束动了动手指,看了眼脖子还被搁在人刀下的爹娘,叹了口气,将池阔和池过抱到爹娘怀里,毫不犹豫地跟着几个黑衣人出去了。

他晓得他的爹娘是池纷纷的最后一张底牌,绝对不会被放过,若是他当即转身抬个手恐怕也会惊动那个女人,一刀子下去了就不仅仅是几滴血的问题了。

左右只要他能撑到钴林盟来人,一切就尽在他的掌握中。

他离家后头两年的摸滚打爬不是白在泥水里淌的。

虽然他有猜过自己可能会被抓住、会被池纷纷戳上个几刀,可他万万没想到池纷纷竟然真的是如此无趣的一个人。

这几日下来池纷纷把他的腿打折一条,手臂上的骨头打断一根,除此之外她竟然没有任何新鲜的手段。这点小伤还不及他头一回挂彩受的。

当然,池纷纷自以为新鲜的每日不同的言语羞辱早就被池束当作耳旁风,吹吹就算了。

就连那些黑衣人都被她这没有任何新意的折磨闹得瞌睡连连。

池纷纷终于被他惹恼了。

池束打心底里有些没心没肺地高兴。毕竟他实在是觉得这么下去他都要无聊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第19章 爹娘

池束失望极了。他原以为池纷纷能拿出什么有些看头的手段来,谁想到居然是如此老掉牙的下毒。

不过黑衣人方才说的“毒发不快”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摸滚打爬这些年,同毒也算是有些交情的老友了,但毒发不快的也不占多数,以至于他立马就想到了某个毒。

可他还不信池纷纷能大逆不道到那个地步。更何况天底下的毒五花八门,又不是只有那一味毒毒发慢。可若是池纷纷当真要去与那群人为伍,他必定也没可能心慈手软。

池纷纷带着他到了正厅里,这四下竟然已经被她迫不及待地挂满了白绫。

池纷纷笑得发狂,东倒西歪地倚在立柱上,几乎没个常人模样。

黑衣人带着池束的爹娘和弟妹到了厅边,池束看了他们一眼,跟前已经被摆上了一盏美酒。而池纷纷正托着那酒杯笑盈盈地望着他。

“你不光手段无趣,甚至连下毒的东西都很无趣。”

池纷纷的笑容扭曲了一下,道:“你给我喝下去,否则我就宰了他们。”

池束眯起了眼睛。他瞅了瞅家人,叹了口气,只得接过茶盏。池纷纷满意地看着那酒液接近杯沿,快要流进池束的唇间,顿时心中一松,仿佛多年噩梦消散,再也无甚可怖可东西来扰她每夜的清梦。

谁知,一小片黑影自两人之间掠过,又迅速从另一边的窗户窜了出去,竟无一人看清了那是什么。

除了池束。

他心中一沉,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等他们回过神来,池束的手上已空无一物,在他的脚边倒是落了一地的瓷碎片以及那石地板上被洇湿了的一滩。

众人无言,站了良久,方听池束道:“你知道你娘在哪里吗?”

“……你什么意思。”池纷纷敛了已经僵硬的笑容。打宣尽欢失踪那日起,池茑就没出现过。她原以为池茑只是不想看她嫁与一个乐师,现在听池束这么一提,她的心里不由地打起鼓来。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知道你心里头一直以为姑姑是因为你要嫁给尽欢了才离开的。可她可是打太武二十四年起,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弃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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