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辰笑得厉害,胥之明虽没说什么,却也清楚鲁堪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把刀虽然长,但是分量轻,他也的确是提得动。
彻辰一点都不喜欢那把刀,虽然长,但却是直挺挺的,还娘兮兮地在刀柄上团了一群蝴蝶,花里胡哨的,给他们赤鹿磐人拿着不被人笑话才怪。
不过照他看的胥之明的表情来说,胥之明应是除了那出乎他意料的长度以外并无不满,相反,应该还对那些蝴蝶颇为喜爱。鲁堪巴甚至觉得,胥之明就是因为蝴蝶才看中这把刀的。
鲁堪巴虽然一开始没打算打完这把刀,但是在打刀时还是尽心尽力的。每一只蝴蝶都有不同的花纹,薄如蝉翼,振翅欲飞,十分逼真。彻辰回忆说,胥之明看着那些蝴蝶时,一直半睁不睁的双眼都亮了些。
“眼睛?”巫祝疑惑道,“对,一开始我就想问了,这位胥公子是……”
“胥三有眼疾,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会儿他便已经见不得强光,后来他再来时,已经几乎不能直接看东西了。”
“他的事你还没讲完呢。”
彻辰跳下榻去,走向庭院:“还有什么好讲的,后来过了些年他就回去了。他是与家里闹别扭了,跟着商队离家,走散到了雪原上,这才被狼救了。他回去时带了那头小狼崽和那把刀回去——哦对,那把刀他给起名叫了流月。”
“那之后你们常见面吗?”
“怎么会?我是世子,自然事务冗杂;胥三身世也不清不白,总归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户少爷,他回去后我们有一段日子没联系上他,后来则书信往来,他事情少时才会得了空来赤鹿磐一趟,好让鲁堪巴磨磨刀。”
巫祝皱了皱眉:“他回去后出了什么事么?”
彻辰回过头无奈地看了眼心思细腻的巫祝,道:“他阿娘没了。”
“……”
“就是没了。他爹给他说是死了,被他这一出走给急死的,但是他说他去过他娘坟头,是个空坟。他在他娘碑边栽了一棵树,回去后就事情多了。”
“流月刀……流月……我……”巫祝捏了捏眉心,低声道,“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把刀。”
第84章 此间
胥三少爷的事,彻辰没有再多说。他说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见着的,没必要全都一次性把底儿抖干净了。
随后彻辰带着巫祝熟悉漠多皇宫。皇宫中房间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很容易走岔了。巫祝走多了就容易累,总要不时停下来喘几口气。
晌午时,彻辰让巫祝在他寝宫下等着,自己摸到后厨去偷了几张麦饼与烤肉素菜来,顶着个篮子被厨娘赶出后厨,急吼吼地跑到池子边,将篮子放下了。
“这么急做什么,都出汗了。”巫祝觉得好笑,忍俊不禁,拿袖子抹了他额前的汗水,末了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彻辰咧了咧嘴,从篮子里取出一张麦饼,裹上肉菜献宝似地递给巫祝。
“这什么?”巫祝看了眼卷饼,大致比划了一下大小,一口叼了过去,在池子里洗了手,这才拿住快要撕成两半的卷饼,嚼了咽在嘴里的那点。
彻辰给自己也卷了一份,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刚从炉子里捞上来的麦饼,我和兰朵都喜欢吃,她每次想吃了都叫我去后厨偷。”
“……慢着,这哪儿来的?”
彻辰噎了一下,随即耸了耸肩,坦坦荡荡地道:“从后厨偷的。哇你瞧瞧我头这儿,还被厨娘拿笤帚打了个包!”
巫祝一时不知该说他调皮不好好等饭点,还是该说北域的世子竟然还会被仆从拿着笤帚追着打,撇了撇嘴,又咬了一口卷饼。
卷饼的主料是麦子,烤熟了也是一股浓厚的麦香。
彻辰给他的卷饼里还事先浸了酱料,此刻跟着肉菜一同从裂口处爆了出来,眼看着要落在了他腿上,被彻辰眼疾手快地接了过去,凑到唇边舌头一卷,将酱汁舔了过去。
“老师没吃过麦饼,吃惯了就不会这样了。”彻辰挑了挑眉,继续去啃自己的卷饼。
巫祝被他那声老师叫得半天没反应过来,从手指一路僵到了脚趾尖儿,总觉得不过是认识两日,他与彻辰之间便已经有些诡异了。
他突然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臂弯里。彻辰见他这样,有些被吓着了,赶忙问他怎么了。
……赤鹿磐的当季,风也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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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巫祝原是想按先前所说,开始教他吹合欢笛。可芽玛和芽娜却已经先搬了一堆事务与课业来,在他的桌案边围了一座山,于是彻辰只得去处理那堆杂七杂八的破事儿,而巫祝则来到园子里,打量他的那些花卉。
虽然已经给是初秋,但彻辰的庭院中很暖和,花开得就像还在盛夏。彻辰托着个腮帮子,坐在木榻上看着巫祝在院子里修剪那些枝条,身边跟着芽玛芽娜。
庭院的角落里有一丛线线绕绕的奇异植株,那些鲜红的线条从花心处探出,盘着花茎而下,绕在指尖上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巫祝心情很好,从芽玛手中接过了剪子,剪了几朵下来,取下那些红线,走到彻辰桌前,把线绕在了彻辰的笔上。
那线脱离了花心后香气愈发盛。彻辰举起那杆子笔,扯了扯嘴角。
“这是做什么?”
巫祝好心情地道:“看你写得无趣,逗你一逗。”
彻辰好笑道:“确实,心情好多了。多谢。”
巫祝眯了眯眼,于是回到了庭院里,继续打理那些快要枯死的娇花弱叶,芽娜在一旁替他指着,芽玛帮着他拿那些物什。
往常两个小姑娘跟着他也着实觉着无趣,服侍他左右,看他被那些字闹得头昏脑涨,眼前都冒白星,自个儿也无事可做。如今巫祝来了,帮着他,带他看看走走,她们也是很开心的。
上一回胥之明来,他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大约莫是几年前。流月有些钝了,他嫌有些麻烦,想问了鲁堪巴磨刀的法子和磨刀石回去,有空自己打磨一下便可。
那时候他使刀已与流月浑然一体,身法灵动,叫鲁堪巴兴奋了好一阵。那些日子里,胥之明无事可做,便跟在他身边。
胥之明在他身边呆了几个下午后,评价道:“你这个人,着实无趣。”
彻辰与他交情不浅,翻白眼已是轻车熟路:“我整日在这里看这些天书,当然无趣。”
胥之明却说:“这不一样。你如今这样,就没有一个在你自个儿家里的感觉。这事我最能说上一两句了。我爹不喜欢我,我在家里也不受待见,我爷爷是待我最好的了。我在家里呆着的时候就觉得吧……好像是去别人家里做客,还是那种不怎的往来的人家,相较之下竟然还是上我做职那里来的舒坦,人人都与我很熟,我虽是头子,却与他们也是好友,出入往来皆是勾肩搭背一同走,那才是勉强有家的感觉。你在这个皇宫里,虽然长在这里,有你爹,有你妹子,也有好友,但是并没有人能够随时随地陪着你。”
他那会儿不以为然,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多少年了也习惯了,没必要矫情。只是巫祝这个人实在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