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 第9章

  出城赶路的,进城卖货的,赶早市的,卖早茶的,卖胭脂水粉的、绸缎布匹的、刀枪马匹的,通通活泛起来。

  街上的小吃店开始做生意了,灶下柴火温暖明亮地跳跃着。

  晏兮走到小吃摊前,隔着面条起锅的水蒸气,看见摊主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摊主姓李,常年带笑,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能绺下来下一碗面条了。

  晏兮从前在这边吃过几次白食,手艺还不错。

  清河县民风淳朴,很少有欺男霸女的事情,晏兮在这里一吓唬一个准,如鱼得水。

  只是后来有一次,晏兮想故技重施的时候,摊主和他说,有人给他付了半年的面条钱。

  晏兮有些诧异,“是谁?”

  “是个年轻人,眼神不太好,走的时候还拌翻了一个黑煤炉子。”老李说。

  ......

  是杜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我说啥呢?

咳咳,今天是周末,会好好更新。

我真乖。

  ☆、城隍

  阎王爷这种中央大员,实在无暇登记、管理千百个村镇中亿万个黎民的生死。

  城隍本是周天子祭祀“八神”中的水庸神,水为护城河,庸为护城墙,城隍职责就是保护城市。

  小到栗米县城,大到当今天子脚下盛京都城,都供奉城隍。

  但是城隍和城隍也是不一样的,县城隍上有州城隍,州城隍上有府城隍,府城隍上有驻守盛京城的大都城隍。

  同为冥官,俸禄从高到低,一级比一级少,到了杜梨这里,年俸简直寒酸地令人发指。

  大城市地段好,香火多,有钱没钱,三瓜两枣也能过日子。

  而清河县城隍庙地处偏远,好像被居民遗忘。

  除了重大节庆,几乎没人过来上供香火,辖区内的乡镇犹如海中浮岛,远远地隔着,这儿一块儿那儿一块儿。

  杜梨常年往返乡里降妖引魂,仅有的一点香火,老百姓近水楼台,都供给了当地的土地灶官。

  说到杜梨,晏兮不由得想:“他昨天出门,说有要事,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我这边齐了活计,也要早些回去,免得他小瞧了我,觉得我没本事。”

  他甚至有些着急地想:“我出门了这些时候,他要是提前回来了,会不会在庙里等我?”

  想到这里,老李的面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晏兮拍了拍胸脯,像是安慰自己:“走吧。”

  他在胸口处摸到一软软的东西,用力一捏,又有些硬硬的铬手。

  晏兮把手伸进怀里,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淡绣山石的钱袋,松香色的绳子收口,打了一个活结。

  晏兮打开来一看,里面赫然放了一吊钱。

  “嘿,令君大人,竟然给我留了零花钱。”晏兮一高兴,嘴巴也知书达理起来。

  衣服是昨天换上的,钱袋肯定是杜梨出门前放好的。

  晏兮心头一动。

  “来碗面!”晏兮高声招呼。

  破破烂烂的面摊,写着“面”字的幌子都褪色了,老李依旧负责和面、下面、收银、招呼客人。

  摊上还有他的婆姨,负责管理老李。

  没一会儿,面就端上来了。

  尽管这个香椿芽儿看起来焉了吧唧的,肉也散发着不太新鲜的可疑成色。一碗汤面下肚,还是极大安慰了晏兮空虚的胃袋和钱袋。

  他按照价格,数好铜钱,给足了数。

  老李非常吃惊,敢情今天这太阳根本不是打西边升起的,而是压根没落下呀!

  他和晏兮寒暄,“客人,口味如何呀?”

  晏兮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吃呀,毕竟从前汤面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

  衙署、文庙等建筑在城市中属于一等一重要的公共建筑,一般建于城之正穴,也就是城市中心偏北的位置。

  余者不论东南西北,以建在四周的高地为吉。

  按照理想状态,依据左稷右社的原则,城隍庙的位置应位于城市西北,靠近中轴线的位置,与衙门对称布置。

  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很难有完美符合礼制与风水规定的条件。

  清河县城隍庙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它的选址打破条例,不拘泥于陈规,一杆子捅到了县城最北方的一个小山丘上。

  当地人充分发挥了提炼概括的能力,轻飘飘地赏了它一个名字——碧山。

  特征是草木青翠。

  山脚有一个书院,两个卖货郎撞在一起。

  水萝卜和糖人哗啦啦撒了一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叫骂着,“王八蛋,瞎驴生,烂了你娘的狗眼......”

  来往中,不忘问候对方的老婆与亲娘。

  晏兮在路边买了一个青枣,走得近了一些,饶有兴味地看起来。

  书院里的小辈此时课间休息,也都挤在门边,扒着门缝往外瞧,每个人都挂着一脸雀跃的兴奋。

  不知道是谁装模作样喊了一声,“别闹了,别闹了,再闹武侯来了!”

  卖货郎寻声扭过头去,众小辈你推着我,我挤着你,隔着门缝推推搡搡,嬉笑成一团。

  青竹掩映着几级石阶,石阶尽头就是清河城隍庙。

  正殿前面是山门,山门上写着一副对联,

  “是是非非地,冥冥晓晓天”

  挂着个横批,

  “你可来了”

  晏兮抬腿跨进正殿,城隍的塑像端坐在神龛上凶巴巴地瞪着他,塑像上方有一个匾额,端端正正地写着“原所甘心”。

  县里的小孩要是闹着不肯睡,杜梨这时候就会发挥作用了。

  家长指着碧山上草木掩映中的一角飞檐,吓唬说:“你再哭,山上的城隍老爷就要下来了,把你抓走,当小鬼,叫你给他擦鞋。”

  一想到这个可怖的塑像,小孩子果然不哭了。

  除此之外,人们几乎想不起这个落魄的神明。

  ......

  晏兮从储魂珠里拉出昨晚的鬼魂,塞给她一个牌子。

  “这是什么?”鬼魂问。

  “路引!我们令君给你的通行证。”

  “拿来干嘛用?”

  “没有这个,过不了关卡,遭受种种折磨,变成游魂,以后收不到纸钱,知道不!”

  “怎么还是你,没有别人吗?”

  “太穷了,咱这挑费不起。”

  “忙的过来吗?”

  “可以,人口少,死亡率低。”

  ……

  “怎么走呀?我好怕!”

  “消停点行不,不怕把舌头闪了!”鬼魂没完没了地追问,晏兮很是不耐烦。

  但做一门子有一门子的规矩,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给了鬼魂回答。

  “有啥好怕的,这边下去就是黄泉路,对了,黄泉路上无客栈,你得先忍着饿......过了鬼门关就到了冥府,黑无常,白无常你是甭想见了,有一个剪尾跑蹄的牛头俊小伙儿领着你走。”

  他在神龛下摸索了一阵,手上不知什么动作,豁然打开一个小门,不等鬼魂反应,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挥着手嬉笑道:“小爷完成差事要紧,你别没眼力见儿,揣好路引,骆三家请了一班道士,给你超度呢。”

  ****

  前方正殿。

  两侧厢房、寝殿、加一曲游廊围合成一进一出的院落。

  杜梨起居在寝殿,东边的厢房放杂物,晏兮来了之后就住在西边的厢房里。

  他吹着口哨走进院子,看见杜梨的房门紧闭。

  他没有回来。

  晏兮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给缸里蓄了水,劈好一堆柴火,整整齐齐地码好。

  他爬到院子里的橘子树上。

  杏月初上,墨绿色的叶子堆里藏着一点一点白色小花苞,害羞地不得了。

  晏兮揪了花苞,扔进嘴里嚼吧嚼吧,然后攀着一枝粗壮的树枝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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