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干政,祸乱皇权,罪无可恕。”
那太监一愣,登时跪地叩首,“皇上饶命,王爷饶命,奴才……奴才没有……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王爷饶命啊!”
这太监自小天子继位以来就奉楚太后之命侍奉天子左右,天子近侍又有楚太后撑腰,平日里在宫里都是横着走,这才敢当庭为小天子拿主意。本想着太子为难之际传达一下太后的想法,日后说不定还能邀功请赏,只是没想到怎么就碍了宁亲王的眼,无端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柳€€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王爷,打狗也要看主人!”
李释挑了挑眉:“你是说这宦官乱政是有什么人授意的?”
“你!”柳€€无言以对。
李释接着对着小天子道:“我如今把决策权交到你手上,是为了让你明断是非,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受他人左右,任人摆布。若是日后你亲政了,也由着一个太监在朝上指手画脚吗?”
“皇叔,我……”小天子被当庭呵斥,两颗金豆子在眼里摇摇欲坠,又记起皇叔训诫他的不能随意表露情绪,憋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憋回去,委屈地垂下头,“皇叔,我记住了。”
“是‘朕’。”
“朕,朕记住了。”
天子被训的不敢抬头,堂上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苏岑不由暗叹,难怪那些人要把李释列为朝中不能得罪之人的榜首,天子尚且不留情面,谁还敢顶风作案。
苏岑不由摸了摸自己脖子,如今还没人头落地,倒真算是福大命大了。
李释道:“你自己下旨。”
小天子看了看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太监,又看一眼端坐的李释,一边是自小陪着自己的近侍,一边是声色并厉的皇叔,心里明白这人今日肯定是保不住了,但要让他亲自下旨把人处死,纠结再三就是下不去口。
柳€€适时冷笑一声,“要说摆布朝堂,只怕王爷才是天下无出其右吧。”
一道清脆之声自李释身后响起,“王爷教陛下决策,这是教陛下断事识理,难不成看着陛下受奸人蒙蔽而置之不理?王爷权衡朝堂,是为了大周江山,不像某些人只为了自己的私利!”
苏岑循着声音看过去,不由挑了挑眉,这李释真是好大能耐,上朝还把小宠儿带在身边,这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萧远辰萧世子。
其实这话说的在理,只是这柳€€不知何时也学会了李释那套,对低自己一等的全都不买账,直接一句“你算什么东西”把萧远辰怼的哑口无言。
苏岑心里啧啧两声,眼看着萧远辰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至极。
这话正戳在了人心口上,这萧远辰是何许人也,其祖上曾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了大周天下,后受封于凉州,封北凉王,世代世袭。他躲过了漠北风沙,躲过了自己老爹后院的明争暗斗,好不容易熬到成年刚登上世子位,一纸皇卷就把他从凉州送到了长安城。这一来,不是例行朝奉,不是封爵领赏,只因某位不知哪里抽筋的御史非说自己老爹拥兵自重,意欲私通突厥谋反,他这是被逼着当质子来了。
在凉州,虽风沙肆虐,但他怎么说都是北凉王府的小世子,跺一跺脚也能抖下二两沙来。转眼到了长安城,公爵王孙遍地,而他一个没名没权的世子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可以说是任人欺凌。更何况朝廷招他过来本就有幽禁之意,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打个喷嚏尚且有人密告他蔑视皇威,实在过的憋屈至极。
所以他要找一人为他正名,给他撑腰,有了当朝第一权臣做靠山,非但是他,就连北凉王府以后也没人敢妄加揣摩。
被柳€€当庭鄙视,萧远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偷摸看了眼李释,见人也没有要替他做主的意思,愤恨地咬咬牙,不作声了。
“既然陛下拿不定主意,公平起见,不妨听听中立之人的意思。”柳€€挑唇一笑。
苏岑暗道一声糟了。
果不其然,柳€€目光冷冷扫过来,“大理寺正苏大人意下如何啊?”
第39章 动情
“大理寺正苏大人意下如何啊?”
庭上众人皆一愣,人人左右打量,纷纷去找这位苏大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就连李释都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如何办到的,隔着那么多花花绿绿的朝服,李释一眼就定在了他身上,眼里有了罕见的笑意,难得没有打断,等着他答复。
苏岑迎着众人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心道你还知道我是大理寺的啊,你们争权夺势干我们大理寺何事,我们跟着看看热闹就行了,为什么非得拉我下来€€这趟浑水?
柳€€心里的小算盘却打的噼啪作响,前一阵他布在兴庆宫门口的眼线密报,苏岑被人大雨天负伤从兴庆宫赶了出来,自此再也没出现在兴庆宫内。他自信两人已经决裂,苏岑不可能还站在李释那边。
苏岑心里无奈,面上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上前一步拱手回道:“臣举荐湖州长史。”
“啊?”满朝文武皆一愣。
柳€€蹙眉:“湖州长史是谁?”
苏岑低顺着眉,温顺和恭,继续道:“臣也不知道湖州长史是谁,只是听闻湖州刺史横死,水匪更是嚣张跋扈,甚至屡次上岸杀人越货。是湖州长史临危受命,安排布防,同时统筹剿匪事宜。如此看来此人临危不乱,且熟悉湖州地形,所以臣举荐此人任湖州刺史。”
众臣:“……”
“呵,苏大人,”吏部尚书轻咳一声,“你刚才有在听吗?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现在吵得火热的是宁亲王有没有独权之事,谁问他这个了?
“哦,那个啊,”苏岑垂下眉目,“那是陛下家事,臣不便妄议。”
庭上众人又是一愣,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不管是宁亲王还是这小太监,都是人家天子后院的事,人家大可自己关起门来自己处理。所谓朝会,奏的是天下事,他们在这些事上争争吵吵就够了,天子家事,还是少干涉为妙,保不齐哪天这家人就一条心了,反倒是自己落个左右不是人。
苏岑此举算是开了一个先河,以后他们再也不必夹在楚太后和宁王之间左右为难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不正是今年登科的那位新科状元吗?才华了得,混水摸鱼的本事更是了得。
小天子也豁然开朗,借着苏岑的话就坡下驴:“朕觉得苏爱卿说的很是在理,就命湖州长史暂时接替刺史之职,三月之后审核绩效再做打算。”
偷摸看了一眼李释,见人脸色没那么严厉了,才接着道:“这太监大殿之上€€规越矩,责三十庭杖,贬为内仆局奉御,”小心看着李释脸色,“行吗,皇叔?”
见李释总算点了头,庭上众人不由都松了口气。再去找那位苏大人时,只见人早已低着头隐没在群臣里,不卑不亢,身段笔挺,直如松柏。叹一句前途不可限量,这才纷纷回神。
过了这个插曲,接下来便没有大事了,奏报进行的行云流水,期间郑€€还悄悄溜过来跟苏岑打了个招呼,冲苏岑嬉笑着悄声道:“我就说朝堂上热闹吧,是不是比你那天天死人的大理寺好玩。”
苏岑幽幽叹了口气,“活人比死人吓人,我还是想回大理寺。”
“有了今日这一出,只怕日后你想清闲也清闲不了了。苏兄你入仕朝堂是早晚的事,还不如早早顺应天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斗智斗法,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