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只大手拉过他轻轻包裹在掌心里,那掌心里温暖干燥,汩汩热源不断传过来,莫名就荡平了心头的颤栗。
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到最后,苏岑心头稍安,看着那些黑色兜鍪掩盖下花白的头发,以及手里颤巍巍握着的胡刀,估计这些人心里比他还紧张,不由冲人报以安慰一笑。
陆逊目视着一行人远去,心道这图朵三卫也不怎么样嘛,都说突厥人长得高大英勇,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夸大其实,除了前面装门面的那几个,后面那些跟他们汉人也没多大区别。
正出神呢,只听身边一声呻|吟,一偏头,只见自家儿子正皱着眉头转醒,示意左右,赶紧把人扶起来。
宋凡起来之后混沌了两秒,看了看自家老爹,又看了看远去的队伍,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有些失声,登时急得跳脚。
陆逊只当人是受了惊吓,在宋凡肩上拍了拍,“没事了,我用苏岑把你赎回来。”
“快,快追!”宋凡手舞足蹈地指着远去的队伍,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他们没有几个人,都是假的!”
第164章 老臣
直到身后的高墙阔院隐匿在层层瓦舍之后,那扇朱漆大门再也望而不见,苏岑才算勉强松了一口气,小声道:“真是胡来。”
声音虽小,却还是毫无保留地进了李释耳朵里,把人险些给气笑了,“到底是谁胡来?”
苏岑不敢明目张胆地顶嘴,只能小声嘟囔:“我那是少不更事,您都多大年纪了,还跟我比。”
“我们年纪大的人就喜欢记仇,”李释微微眯了眯眼,“是我聋了还是错过了什么,那一声声抑扬顿挫的‘李释王八蛋’是怎么个意思?”
苏岑:“……”这人怎么还记得这茬?
深知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苏岑急忙转了话题,“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又看向祁林,“伶儿呢?你们碰见他了没?”
祁林点头,“我们在颍川遇到了埋伏,还好早有准备,后来顺藤摸瓜追到这里,正遇上伶儿去徐州搬救兵。”
苏岑轻轻一笑,“还算他机灵。”
陆家庄地处徐州治下的川陵县,虽然不能保证川陵县令一定就是陆逊的人,但也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毕竟一个村子要能与世隔绝地隐藏起来,单靠外部屏障还是不够的。就算县令真的不知情,一个县城兵力也有限,要与整个暗门抗衡还是远远不够的。
而徐州刚刚发过洪水,从朝廷借调的禁军还没还回去,刺史梁方又是共患难过的老相识,知根知底,确实是不二之选。
伶儿平日里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苏岑想着又皱了皱眉,“既然伶儿去搬救兵了,为什么还是只有你们这点人?”
李释道:“禁军过来还需要时间。”
苏岑一愣,想明白之后不由心头一暖,也就是说李释听到他可能有危险,连那半日都不愿等,带着这么几个人就义无反顾过来了。
这几天以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蓦地松了,像被人轻柔地放在温水里,再回念之前那些命悬一线、胆战心惊都像是很遥远的事,淡如薄烟,一吹就散了。
“那这些村民又是怎么回事?”苏岑回头看了眼跟着的这些村民,当初陆小九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些人都不敢出来看一眼,如今又怎么会肯出来帮他们?
只见李释淡淡摇了摇头,“不是我。”
正说话间祁林突然神色一凛,稍一抬手,整个队伍瞬间停顿下来,祁林上前,左手持剑,将李释和苏岑护在身后。
苏岑顿时警敏,“怎么了?”
“有动静。”祁林稍一示意,人群中立即恢复了寂静。祁林凝眉扫视一圈,整个村子里静的出奇,那一点点€€€€€€€€的声音就被单拎出来放大了无数倍。
就像有什么爬行动物贴着地面而来,张着血盆大口,正准备着一口扑向猎物的咽喉。
“在地下!”猛然之间祁林利剑出鞘,正冲着一户宅子前的棺材而去,几乎是同时,红漆斑驳的棺材板一翻而起,直着砸向人群!
祁林一剑将棺材板横劈开来,后面隐藏的三个人暴露出来,迅速布阵,和祁林缠斗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附近接连几座棺材同时被掀翻,从地道里涌出大波黑衣人。
苏岑登时一惊:“陆逊反悔了?”
李释打量着眼前形式,“应该是被他发现了。”
祁林并不恋战,在图朵三卫的帮助下迅速脱身,立即安排布防:“赫兰柘带两个人拖住他们,其余人等,护送王爷离开。”
图朵三卫迅速变阵,将李释和村民们护在内圈,在祁林带领下向着侧边小路行进。
迷宫似的村子盘曲叠绕,那些一直没有动静的空棺材突然变得诡异异常,冷不防就从哪里就跳出人来。图朵三卫虽然骁勇,却敌不过被一个个分散开来,到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既要护着李释和苏岑,又要保护一干村民,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不能再分了,他就是想让我们逐一分散,再各个击破,”李释吩咐道,“收缩阵型,一起冲出去。”
祁林:“是。”
队伍立即收缩,令到即行,像是同样的情形早已重复了千次百次,双方配合得无比默契,天衣无缝。
苏岑被李释牵着护在身后,愣愣看着眼前算得上伟岸的身影,他见惯这人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如此窥得冰山一角,才明白这一身从容不迫睥睨万物的气度从何而来。
一行人被夹击在巷子里,图朵三卫们各个浑身浴血,双目圆瞪,眼里带着嗜血的光。随着祁林一声令下,呼声捍天,齐齐杀出!
图朵三卫出来的人皆都身经百战,随便一个拿出来都可以以一当十,手里的弯刀一扫便是一道血光,黑衣人在巷子里连连败退,硬是从团团包围之下撕出了一道血口子!
“快走!”祁林护着村民们走在最后,回眸长剑一横,愣是吓的那些黑衣人不敢上前。
好不容易赚得一口喘气的机会,苏岑打量了了一下周遭,皱眉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里的每一处门前都有棺材,都连着暗道,地下是一张四通八达的六博棋盘,陆逊此人生性好博,在他看来我们就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利用暗道布控突袭,在他的地盘上跟他斗我们没有胜算。”
“六博棋?”李释轻轻皱了皱眉。
“六博棋是一种古老的棋戏,如今已经失传了。”苏岑解释道,“陆逊是个博弈高手,棋技出神入化,最喜欢做的就是诱敌深入,再聚而歼之。”
苏岑认真估算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在的方位,方才忙着逃命,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出村的路,再由着走下去,只怕会落到对方布好的陷阱之中。
祁林随手撩起一块衣裳擦了擦剑刃上粘稠的鲜血,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岑和李释对视了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之后苏岑才道:“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