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脸色跟着耳廓一起红了,得亏天色暗,没人看见。
却还是压着声音小声叫了一句:“爹……”
话还没出口,就被人一脚踢在屁股上踹出了队,还没等回过神来,就听见李释中气十足地来了一句:“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混账儿子!”
苏岑:“……”
队伍的沉寂被打破了,前后左右连带着正在查验身份的官差齐齐看了过来。
苏岑一脑门黑线地看向李释,只见人踹了他一脚还不算,作势又要上前补一脚,前后的人看不过去了,急忙把人拉住,前面挑着菜的老大爷扁担一横把两人隔开,拉着李释劝解道:“小老弟,小老弟……父子没有隔夜仇,有什么话好好说,先别动手。”
李释袖子一甩,“我没这么个不孝子!”
“怎么了这是?”身后挑着柴的老大哥也上赶着凑热闹,“先别上火,说出来大家伙儿给你评评理。”
什么评评理,分明就是想看笑话。
谁知道深居简出的宁亲王仗着这里没人认得他,狠狠放飞自我了一把,指着苏岑点了点,吹的脸上两撮山羊胡都抖了起来,“这混账东西放着我给他说的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娶,非要去娶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
周围一片吸气的声音,显然是对这八卦相当满意。
李释冲着苏岑眨了眨眼,又换了另一幅痛心疾首的口吻:“那老女人还是个寡妇,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啊?!”
周遭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过来了,整个队伍都慢了下来。
苏岑索性陪着李释把戏演到底,脖子一梗道:“不许你这么说春芳,她家那短命鬼都死了二十多年了,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你……你这混账东西……”李释作势又要踹,被周围的人一起拉住。
“小老弟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买菜的老大爷语重心长地劝导:“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啊,还是听你父亲的吧,回去赶紧跟人家小姐成亲。”
“可是……”苏岑突然狡黠一笑,“春芳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了啊。”
眼看着时机成熟了,李释抄起一旁柴担上一根柴就要打,苏岑眼疾手快,拔腿就跑,前头守门的官差把笑话看了个囫囵,知道这两个不是他们要抓的人,哈哈一笑也就放人过去了。
临了还不忘调笑一句:“寡妇滋味如何啊?”
苏岑边跑边回:“妙着呢!”
直到跑进了一条没人的巷子里苏岑才慢慢停下来,喘息不止,笑声不歇,被从身后圈进一个淡淡檀香味的怀抱里才渐渐平息下来。
那人从身后细细亲吻着他冒了些细汗的颈侧,鼻息浓重,“再说一遍,寡妇滋味如何?”
“寡妇哪有四十多岁的鳏夫好,”苏岑回过头来撕下人两撇山羊胡在人脸上亲了亲,“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小兔崽子,”李释笑着把人按在怀里揉了揉,“走了。”
苏岑借着周遭无人,与人十指相扣:“说好了,下次扮夫妻,你来扮我妻子。”
李释挑眉一笑,“那可真是四十多岁的老寡妇了。”
苏岑冲人粲然一笑,“夫不嫌妻丑,糟糠之妻,我且担待着吧。”
入了关后后面的路就更不好走了,层层盘查愈加严格,绕是苏岑他们打扮地再好也有几次险些糊弄不过去。越靠近京畿,周围的环境也越发诡异起来,当初在边关虽说有夷族猖獗,但尚且有大集可以赶,大家以物易物也热闹非常。到了这里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平日里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影,人人躲在自家的房子里,身侧守着的就是打包好了的行李,像是在等待一个未知的天命降临。
越靠近长安,李释的情绪也慢慢凝聚了起来,好不容易沾染的那点平民气息随着离长安越来越近,又变成了那个杀伐决断的王爷。
苏岑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两个多月过去了,长安城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赶在天色擦黑之前来到了京郊一处小村落里,苏岑连着敲了几户人家都是一无所获,正打算再试最后一户时李释却突然叫住了他。
循着李释深沉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慢慢笼罩的夜幕里突然出现了一队黑影,这队人各个身形高大,行进速度极快,却又悄无声息,如同夜行的罗刹。
苏岑不自觉地屏紧了呼吸,慢慢退到李释身旁,伸手拉住了李释半截袖子,伺机一会儿情势不对,拉起李释便跑。
但见李释那双眸子深之又深,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那队人转眼便逼近了眼前,足有二三十人,黑衣蔽身,黑纱蒙面,一看就不是善茬。苏岑掌心冷汗淋漓,身子不由自主地躬起,那是一个鱼死网破的姿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拦住他们一丝半毫。
离着他们仅几步之遥,那队人倏忽之间停下了。
片刻之后,这些人笔直地跪在了他们面前。
为首的那个摘下黑纱,一双浅淡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李释,眸光跳动地厉害。
祁林狠狠咬了下唇,以近乎虔诚的姿态跪伏在地:“图朵三卫,复命!”
第231章 闭城
苏岑脑海中一时间空了一瞬,大惊大喜之后心跳紊乱地厉害,所有话挤在嗓子眼里,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释却像是早已经运筹帷幄,轻点了下头,“起来吧。”
祁林这才领着一大帮人站起来,这群生死战场上都不眨眼的狼卫们眼里罕见有了氤氲的雾气,却又当着李释的面不好直接发作,生生憋的眼眶都红了。
苏岑在惊喜过后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激动地问:“你们……你们是怎么……”
他当时炸了兴庆宫,走的时候太慌乱,脑子里想不得别的,也顾不上别的,几乎是凭着一口气孤注一掷地决然而去。以至于遗留下的那些问题,他实在是无暇也无力顾及了。
比如图朵三卫,比如曲伶儿,他不敢想李晟知道自己耍了他之后会怎么迁怒于这些人。
祁林冲苏岑点头示意,“是伶儿救了我们。”
“伶儿他……”苏岑上前一步,“伶儿怎么样了?”
“他很好,”祁林想到那个一直把他送到门口,又乖乖等着他回去的人,眸光里带了些许温柔的底色,“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知道你们回来了又要哭了。”
苏岑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