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带惊讶地看着那壶清冽的泉水,默默想道:山里的泉水居然能在山下卖钱......
钟念瑛则罕见地轻笑一声,拍了拍蔺莺时的头顶,淡淡道:“无事。你喝吧。”
玉从雪啧啧两声:“我说钟先生,宠也要有个度。这壶泉水可不知费了我多少人力物力,我自己可都不敢喝。一口下去,那都是金银的味道......”
钟念瑛瞥了她一眼:“谁让你晚上派人去?早跟你说过,夜晚的泉水和白天没有两样。”
玉从雪弯了弯眸子:“哎哟,可不是那些个大人物觉得,晚上的泉水汲取了日月精华呢。”
她站起身:“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帮你盯着些。那猎户常惯点我手下的小诗桃,等人来了......”
玉从雪眼波流动,向着钟念瑛抛了一个媚眼:“就找你要钱。概不赊账哦,钟先生。”
等人咯咯笑着带走一阵香风,钟念瑛面无表情地缓缓吐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泉水,一饮而尽。
蔺莺时拿了一块糕点:“钟先生,那位玉老板和你是旧识?”
钟念瑛无奈道:“玉从雪以前迫不得已受制于魔教,我当初帮她脱离苦海,后来她就把这从雪院开遍了全境。”
蔺莺时疑惑道:“可是话本里说......魔教,不是很久以前就覆灭了吗?”
钟念瑛摇头:“魔教余孽,一直都在暗处活动。”
他顿了顿道:“三年前他们再度作乱,中境龙朝连同武林,向天下正道秘密发出龙腾令,一同剿灭魔教余孽。然而......没想到,只不过平静了三年。”
三年。
蔺莺时的手指紧了紧:“龙腾令......可是明黄色纸张,绘着金龙?”
钟念瑛讶异道:“对。”
三年前......师兄收到的那封信。蔺莺时清楚地记得,背后有一条咆哮的金龙。
第10章 两面
“小蔺见过龙腾令?”钟念瑛眼神柔和,拿了桌上的帕子替他擦了落到手上的糕点屑,“真厉害。”
蔺莺时摇摇头:“我也仅仅是见过而已。”
钟念瑛笑了笑,喃喃道:“三年前龙腾令出,所有的门派高层迅速集结,秘密征讨魔教余孽。”
所以......师兄是被召令下山的。
少年清楚地记得,那日他做完每日例行的功课,便见一只傀儡鸟停在了练功坪上,师兄从它的翅膀下取出了这封信。
蔺莺时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钟先生可否......讲一讲这龙腾令呢?”
这时候外头已经是日暮西山,从雪院各色的灯笼纷纷亮起,有些朦胧的烛光裹挟着橘红色的晚霞,轻柔地蒙在男人完好的半边脸上。男人笑笑,再次倒了一杯泉水,推向蔺莺时。
“我知道的也不多。”钟念瑛看着杯中荡漾的水波,“龙腾令的傀儡鸟只需放飞,它们会自动找寻目标。”
男人看着窗外:“天下门派的掌门都在龙朝的江湖司留下印记。傀儡鸟只认那掌门印记,接到龙腾令者必须出面,否则认定该门派已绝传承,从正道武林除名。”
蔺莺时问:“除名......有什么后果吗?”
钟念瑛摩挲了一下杯子:“小蔺,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隐世的家族与门派么?”
他放下杯子,温和地看向少年:“它们的历史,有些甚至比龙朝的存在还要久远。这些家族与门派底蕴深厚,一旦后继无人,门派所在、以及它们的典籍、秘藏,则会成为无主之物,为天下人逐之。”
蔺莺时的瞳孔一缩。
他长叹道:“当年为了平定全境之乱而立下的盟誓,现在却被别有用心者所利用......我也曾参加过三年前的征讨,一些隐世家族为了延续,不得已出山。”
所以......师兄才走的。
尽管覆云巅所在堪称天险,除了门人几乎无人可抵达,但是师兄还是下山了。
蔺莺时有些茫然地垂目。他脑海中墨蓝色的身影回头看了他一眼,仅一把剑、一个水壶,怀里还揣着蔺莺时早上刚刚煮好的梅花糕,道了声“我去去便回。莺时乖,在家等我”,便踏上云梯下了山。
那日师兄动身时间过于紧迫,连盘缠也没带够......这可怎么办呢?
少年的脑海里突然闯进这一路走过来的江湖杂耍。突然间,那些人喷火的脸被师兄的脸取代,吓得少年赶紧一口喝完了面前的水,呛得直咳嗽。
不......师兄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蔺莺时你在想些什么!
而且......和魔教对上。蔺莺时的眉头直打结。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可是钟先生不是说,三年前魔教余孽之乱已经平定了么?
......那为什么师兄不回来?师兄在哪呢?
少年脑中一片浆糊,担忧不已地猛拍自己的脸,钟念瑛连忙制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道:“怎么了?”
蔺莺时晃了晃小脑袋,坐直了身子。他对上男人温柔的异色双眸,突然有些委屈,鼻尖一阵酸楚。
“我想我师兄了。”少年皱了皱鼻尖,有些茫然,“我想和师兄一起回家。”
钟念瑛指尖微动。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的头顶。
蔺莺时与他四目相对:“钟先生,既然你三年前也曾参加过征讨,那你见过我师兄吗?”
他急切地看着男人:“他大概......身量比钟先生您要高上一些,一身墨蓝色的衣袍,手里还拿着一把青碧色的剑,剑柄缀着一个小鸟模样的吊坠。”
“他的轻功和剑法都极好。”蔺莺时的桃花眼里似乎弥漫起了水雾,“您见过吗?”
男人的异色双瞳暗了暗。他对上那双希冀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小蔺。”
少年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