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动手吧。臣今大仇得报,死又何惧?”
利箭携破风声而来,穿透白衣,落了大片赤染,城楼上的男人便似枫叶而落。
凄凄风声中,便传来沉沉一声低语:
“逆贼,已死。”
音落,数万将士忽而齐齐落膝而跪,闷声震天。
众将士翻出早已备好的白布条束于臂膀,无一人言语,却有低泣渐出。
满军皆哀。
身穿银甲的三王爷下了马,远远望那城墙下的尸体,久久,落了声轻叹:
“自有天下知他忠烈,将他…葬于南岭吧。”
那是当年,坑杀梅家军之处。
将军若与他的将士埋骨同处,许便不至魂魄无依。
……
“少将军?少将军你醒了?”
梅庚睁开眼,第一个感觉便是痛,痛至心肺。
也是…被数道箭矢生生刺穿,不痛才怪。
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模糊,渐渐清晰后便是一张布满惊喜的少年面孔,熟悉…并且年轻。
秦皈?
梅庚对他最后的印象,便是那日大败入城前,一纸圣谕,因败而坑杀将士,自死牢中逃出后,自小养在王府与他长大的心腹便已经同那数千人死在南岭。
梅庚未开口,秦皈亦沉默,仿佛有种隐晦的错觉,少将军睁开眼的刹那,眸中糅合着塞外黄沙埋骨般的沧桑。
变了个人。
而梅庚早已陷入接踵而来的难以置信中,他为何会在这?
他往外瞧了瞧,周围陈设熟悉又陌生,再见已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临安东巷西平王府。
这是死了?
都说人死前会将此生经历在眼前过一遍,可这感觉也未免过于真实?
掐着少年脉门感受搏动的梅庚如是想,并哑着嗓子问道:“秦皈?我死了?”
全身素白的少年面色复杂,伤重昏迷多日的少将军,为何替他把脉?
他并未将疑问说出,而是忧心忡忡:“少将军放心,西北之战您虽伤重,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换言之,您还活着呢,而且死不了。
梅庚却愣住。
西北之战?伤重?
再看眼前年轻了十多岁的秦皈,梅庚心中忽然冒出个荒谬绝伦且玄之又玄的想法,但还有些不敢置信,足怔了半晌才问道:“…今是何年?”
秦皈一板一眼答道:“显章十五年。”
梅庚手一松,面色骤然变幻,难辨悲喜,精彩至极。
显章十五年,如今竟是显章十五年,他竟回了二十年前。
前尘旧事,仿若浮生一梦,历历在目。
“你说,如今是…显章…十五年?”
梅庚声音带颤,极不确定地再次求证。
“是。”秦皈犹豫片刻,又道:“少将军,您…怎么了?”
“…无碍。”
秦皈狐疑,“好,属下先去告诉夫人您醒了。”
他夺门而去。
梅庚仍旧沉浸在这不知真假的现状中,他撑身而起,左肩及胸腹传来的清晰疼痛让他知道什么是真实。
虽然荒唐,可他确实没死,甚至逆岁月而上,回了二十年前。
前尘如噩梦般,梅庚僵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若那是注定的结局,他重新活过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前世他全心全意为国征战,为他而战,最后却终是一败涂地。
今生…又当如何?
临死前的他偏执疯狂入了骨,屠尽皇室嫡系,侵犯折辱天子,更是将他极刑剥皮,如今蓦地回到起点,对周围的一切陌生至极,甚至看不清自己。
突兀地重新来过,让梅庚进了个混混沌沌的状态中,分不清前世今生,那些记忆模糊又或是深刻,来来回回地在脑子里兜转。
梅庚开始回想显章十五年间发生的事,那一年对他与整个楚国而言,皆是乌云盖顶的黑暗。
楚与夏交战两年,祖父、父亲及几位叔伯先后战死,一败涂地,连失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