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风月楼,梅庚却唏嘘不已。
陆执北三人可能只觉着几年不见,可梅庚却真切地经历了生离死别,瞧着昔日好友活生生地坐在眼前,谈笑风生,那刻入骨的阴戾竟也有所消退。
几人谈笑间,梅庚却发现风溯南时不时地往门口看,颇为奇怪地问道:“你总往外瞧什么?”
风溯南挑了挑眉,神神秘秘地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梅庚无言,瞧向另外两人,见陆执北和虞易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便暗叹一句,看来他们俩也不知道风溯南闹得什么名堂。
他们四人中,陆执北无心朝堂,行走江湖学了些好手艺,可惜家中有个长姐,三个妹妹,就这么一个独子,到底还是被陆太尉捉回来入了朝堂。虞易生母早逝,父亲宠妾灭妻,地位还不如家中庶子,那一家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
唯有风溯南,这家伙乃平国公府嫡出的二少,从小不务正业惯了,身为官宦弟子却偏偏喜欢经商赚钱,活得还当真是四人中最潇洒的那个,前世时这家伙没死之前可算是垄断了楚国七成的财路。
可惜彼时楚国摇摇欲坠,风溯南倾家荡产,这钱却未送到前线,反倒是落入了各地官员腰包,国难当头,却只顾着发这国难财,以至于那三年梅庚在西北苦战输得一塌涂地,及至陆执北在东北战线战死,梅家军惨遭坑杀,梅庚以罪臣之名押送回永安,风溯南持剑自刎,到最后,他们这四人竟都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世楚国走到那般境地,也少不得那些贪官污吏的功劳。
梅庚还在沉思中,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稚嫩却温柔的眼。
嗡——
梅庚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无言。
怎么又是这个冤家?
面对笑意腼腆的小少年,梅庚的表情变幻莫测,气氛徒然微妙,风溯南却没有半分自觉,招呼着楚策坐下后,便得意洋洋地道:“梅庚,惊喜吧?”
“…惊喜。”
梅庚语调有些木然,这不仅是惊喜,这简直意外。
意外得他想把风溯南团成球从窗口丢出去。
第二十章 楚策功劳,谁是明主
梅庚对楚策的好,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兄弟们最疑惑的事情。
如今见梅庚疏远楚策,陆执北和虞易倒是乐见其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纵使可怜,可定会拖累梅庚。
无论储君之位落在谁手中,楚策身负皇室血脉,便必定会被视作眼中钉,介时梅庚也落不得好,二人只当是梅庚自战场归来,成熟稳重,意识到其中利害,可风溯南却没有丝毫察觉,甚至还私自将楚策给请了过来。
两人瞧着邀功似的风溯南,对视一眼,无声叹气。
果然傻人才能过得舒心。
自楚策出现后,梅庚唇边的笑便收敛起不少,纵使是风溯南也终究察觉气氛不对,眉头一皱便道:“梅庚你什么意思啊?我可告诉你,你能封王还多亏了人家五殿下,他可在太和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此言一出,梅庚面色倏尔僵硬,近乎下意识地向楚策瞧去,待瞧见少年眼神闪避加之那不自然的神情,便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小小年纪在太和殿外的石板跪上三天三夜,梅庚知道即使换了自己,只怕也要在榻上歇个几日。
难怪那晚他走快了些,楚策便受不住地白了脸,他…腿上有伤。
而且这伤还是为了他受的,梅庚一时间心乱如麻,又觉得奇怪,楚策为何要这么做?
前世这小皇子可从未有过这等举动,细细想来,今生与前世开始变化,似乎也是从封王开始。
瞧着眼前单薄纤瘦又显得无所适从的楚策,梅庚眸光暗了暗,轻声道:“此事…多谢。”
虞易和陆执北保持沉默,眼底却都噙着淡淡讶异,他们未曾想到,楚策这文弱的小皇子竟会做到这一步。
“应该的。”楚策笑意淡淡,又敛去了几分,“此事也并非我一人功劳,四皇兄也请旨求父皇册封西平王,不过王爷本就无过,世袭封王也无可厚非。”
他提到了四皇子,在座四人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当朝太子殿下,皇后嫡子,可谓天潢贵胄中最为尊贵之人。
风溯南那双狐狸眼噙些许不屑,轻哼道:“太子一党竭力请旨降罪西平王府,四皇子自然便要同他唱反调,恐怕也是借机拉拢。”
梅庚略微沉吟,太子楚砚向来自视甚高,当年他因楚策而拒绝东宫示好,自此便被记恨上也是正常,但这个四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实打实地阴毒笑面蛇。
此次西北战败,不仅是因西北部族骁勇,且兵力众多。归根结底,朝堂贪污,克扣军饷军粮及药材,再高价售出牟取暴利,楚国气运将至,投敌者出卖,将士吃不饱穿不暖,伤了的便等死,如此一来如何能打胜仗?
而那些从中赚取战争财的,可有不少太子与四皇子门中人。
思前想后,梅庚于心底冷笑,他倒是差点忘了,重活一世他可直到不少有用的消息,是该好好整顿整顿这乌烟瘴气的朝堂。
“无论如何,四皇子此番也算示好。”这次开口的是虞易,脸颊苍白容貌却是近乎妖异的美,他垂着眼,淡淡道:“若他与太子站在一处,西平王府的处境恐怕更是雪上加霜。”
陆执北默不作声,显然是认同了虞易的看法。
太子好高骛远,虽有母族相助,但四皇子背后势力也不简单,真要争个头破血流,恐怕胜算难说。
第二十一章 爱至疯魔,恨之切肤
梅庚怎会不知,陆执北和虞易都在暗示他,应当顺水推舟,应了四皇子。可他们不知如今朝堂已经腐败得像被白蚁蛀空的树,即使是四皇子也不干净。
而这话题显然也不宜继续,梅庚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闲聊几句后,楚策起身极有礼地告辞离开,他又不傻,自然知道陆执北和虞易的意思,有他在场,反倒碍事。
楚策前脚刚走,风溯南便皱起眉头问道:“不是,你们怎么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实话而已。”虞易端起瓷盏轻抿了口茶,旋即抬眸瞧向喜怒难辨的梅庚,轻声问道:“五皇子无权无势,你若无法将他推上龙椅,迟早便要与他一同成为殿前枯骨。”
梅庚心说,我还真就让他当上楚皇了,可惜最后的结果,还是命丧城墙。
陆执北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这样对楚策太过无情,那小皇子可怜,可他们也身不由己,不由叹道:“以往你护着他也就护着了,现在你也应当清楚,朝中局势不好。再说,那四皇子不是向来同楚策亲厚,你何不……”
“亲厚?”梅庚打断了他的话,却又顿住,指腹捻了捻华贵的紫金袍,轻嗤:“既然亲厚,太子何敢欺辱?”
话落,三人倒是同时一怔,也反应过来,若真是亲厚,四皇子怎会任由太子折辱楚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