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五皇子亲近,太子自然会对他下手。”梅庚伸出手轻轻执起青花瓷盏的盖子,旋即手一松,盖子落下,发出个清脆声响,方才继续道:“如此一来,不仅打压了卑贱的五皇子,又可抹黑太子落个连亲弟都折磨的残虐名声,四皇子啊……”
心可毒着呢。
后半句话他没说,神情却透出几分复杂,即使曾对楚策恨之入骨,可如同最后亲吻人皮时难以自制的爱一般,他竟还是犯贱似的心疼。
不该如此。
梅庚瞧着自己的指尖,那曾经染了楚策的血,心口忽地刺痛,仿佛被生生割裂一般,瞬间被扯回了那个血淋淋的前世。
为何?究竟为何?
梅家军何其无辜?梅氏一族何其无辜?
耳边似是响起这五年来,不断回响的一句话——梅庚,你是个废物。
保不住亲兵,护不住家族,守不住国土,到底怎么能结束这一切?
杀!
只要死了,便是赎罪,便是结束。
“梅庚?”
隔世的声音忽然响起,梅庚倏尔回神,惊觉他此刻身处风月楼,足足愣了半晌,他竟分不清前世今生了。
叫了他一声后的陆执北眉头紧皱,他问道:“你怎么了?”
不仅仅是陆执北,虞易也清楚地感受到,梅庚方才无意间透露出的杀念与偏执,仿佛陷入梦魇一般。
梅庚垂下眼,袖中的双手紧攥,掌心满是冷汗。
他知道自己疯了。
从那封降罪的圣旨出现在阵前时,他就彻底疯了,或是因为爱,或是因为恨。
仿佛身处于混沌,被痛苦与灰暗淹没,他曾以为用尽世间一切狠戾手段惩罚楚策,便可获得救赎。
可楚策断了气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痛苦翻倍,甚至于活下去的心也归于寂灭。
三人神色各异地瞧着梅庚沉默,半晌,他缓缓地吐出口气,用极轻的语气道:“无事。”
——若爱至疯魔,恨之切肤,便是执念。
归根结底,始终是他。
第二十二章 虞易身世,虞家二少
梅庚知道,他始终没能从前世中走出。
若对一人恨得刻骨铭心,再见时怎可能无动于衷?
梅庚在心里苦笑,不得不将那些蚀骨之痛的记忆暂且压下,他不打算再如前世那般护着楚策,但也绝不愿与太子或是四皇子等人为伍,那便必须稳住在朝堂的根基。
若民心所归,纵使皇室亦奈何不得他,前世他舍权征战,便宜了林书俞那条毒蛇,今生他必为大楚权臣,开疆拓土,夺楚之失地,令万国朝服。
对于梅庚而言,有了一定要达到的目的,方才可能摆脱那泥沼般的前生。
见梅庚恢复常态,陆执北等人才松了口气,但却无人再提及有关楚策的事,他们几乎都将梅庚的异常与楚策联系起来。
“你那个弟弟回来了?”
梅庚率先打破了四人之间的沉默,他瞧了虞易一眼,显然是在问他。
虞易苍白的脸顿时阴沉几分,唇边偏又挑起抹笑,携了几分自嘲意味,“嗯,回来了。”
虞易的弟弟便是如今永定侯府正妻所生的嫡子,名为虞澜,可这个正妻原本不过是妾,侯府原配夫人去的早,便扶妾为妻,养出那二少的骄纵脾气,虽是名义上的嫡子,可言行举止是个十足十的无赖纨绔。
“那小子要是继承了侯位,恐怕离大楚被灭也不远了。”风溯南一向口无遮拦,顺带翻了个白眼,他虽然行事荒唐,却绝非地痞无赖,骨子里仍旧是大家公子的风骨。
陆执北默默点头,他回永安不久,因虞易的关系自然也知道这个虞澜,好色不说还偏要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甚至闹出过人命官司,却被永定侯一力给压了下去。
朝堂多龌龊,尤其是如今的楚国,这种事即使有人看不惯,但也不会伸出援手,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瞧着这曾经盛大的楚国一步步走向衰亡。
虞易也轻轻地笑了一声,昳丽凤眼中噙几分暗色,“他想顺顺当当继承侯位,怕是我外族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的正妻康氏不过是个小吏家的庶女,可虞易的生母却是定远将军家的嫡女,虽说她已经香消玉殒,可定远老将军还活着,自然不会任由永定侯胡来。
可梅庚却知道,前世那虞澜到底还是继承了爵位,因为三年后,虞易便暴毙府中。
永定侯夫人有孕时便胎气不稳,生产时更是险些血崩,早产一子也是胎中不足,可若是好生调养也与常人无异,虞易的缠绵病榻,梅庚早有怀疑。
虞易死后,梅庚挖坟验尸,方知他根本不是因疾而逝,而是…中毒。
“那你何必如此忍他?”梅庚叹了口气,依着定远将军这个后台,虞易何必处处隐忍?
“只是暂时的。”
虞易笑了笑,显然不愿再谈此事,天色渐晚,几人再闲话几句后,也纷纷起身准备各回各家,还未走到风月楼门口,便听见有人嬉笑。
“什么西平王,还不是打了败仗回来,真丢人。”
“就是,难怪同虞大少交好,还护着那个宫人所生的皇子,果真是一类人。”
“有理有理,哈哈哈。”
……
这种话已经很难激起梅庚的怒火,随意扫一眼,俊美脸颊便浮现一抹兴味盎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