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王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被楚策扯了衣襟,犹犹豫豫地唤了一声:“梅……梅庚?”
小可怜样儿。
梅庚深吸口气,嗯了一声,凑去轻轻吻了下小孩的额心安抚,又问道:“昨夜是我不好。”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楚策这强掩惊慌的小模样让他心软,遂,先认错。
楚策也愣了下,忽而眯了眯眼,沉默了好半天,试探似的小声道:“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梅庚也跟着犹豫,想说记得,但他真不记得,最终只能强掩心虚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多数不记着……”
五殿下心道你不记得我就放心了,遂敛下眼做出副委屈模样,闷闷哦了一声。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西平王彻底懵住,感觉自己像个事后不认账的负心汉,绞尽脑汁地回想昨夜怎么回事,即便是占了便宜,可这记都没记住,怎么想怎么亏。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门便猛地被推开,寒风灌入,风二少面色青白地绕过了屏风,口中振振有词:“梅庚!你连个客房都舍不得给小爷我……”
声音戛然而止,风二少愣愣地瞧着遍地凌乱衣袍,赤色掺金,仿佛大婚,以及床幔后隐约相拥的两人,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住。”
风溯南欲哭无泪,他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吗?
片刻后,房中猛地发出一声怒喝:“滚出去!”
险些震落了檐上皑皑积雪。
风二少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门,又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出来,裹着大氅揉了两把有些僵硬的脸颊,心说梅庚可真不是个东西。
新年伊始,各地官员的拜礼飞花似的往别院撒,但西平王还在因昨夜发生了什么而愁苦不已。
楚策又不肯说,问便拿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眸子里水波粼粼,大有欲语还休的幽怨之意。
于是梅庚也不敢问了,只能自己抓心挠肝地想,又什么都想不出,连那些礼物是什么都没仔细瞧。
但礼物中有三件颇为特殊的,秦皈一时想不出怎么处置,索性便直接带去给梅庚瞧。
堂中静默,西平王缄默望着站在房中的三个穿着清凉的少年,皆是面目俊秀昳丽,身披艳色内衫,外披薄纱,扑面而来的风尘气。
梅庚偏首瞧向秦皈,后者会意,面无表情地道:“是县尉送来的,说是瞧王爷缺伶俐的小厮。”
于是便给送来了三个花枝招展的。
不及五殿下一根头发。
丝毫不知自己这个断袖之名早已远扬的西平王缄默片刻,俊美锐利的眉眼便涌上厉色,瞥眼三个含羞带怯的少年,吓得三人抖了抖,才道:“带去给辛大人。”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不明这西平王的意思,究竟是留还是不留?
辛大人正同五殿下闲谈,风二少时不时地插两句嘴,只是瞧楚策的眼神里便带了几分莫名意味。
这怎么瞧怎么是个小朋友,虽说豢养男宠这事儿大多都是这么大点的小孩,但真瞧不出梅庚是这种禽兽……
风二少十分心疼小殿下,并且怂之又怂地在心底对兄弟表示唾弃。
辛止敏锐地发现了风溯南那毫不掩饰的复杂,狐疑地瞥了两眼楚策,有些疑惑。
秦皈带那三个少年来时,没料到楚策也在,一时间如鲠在喉。
然而楚策已经瞧见了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少年,同他年龄相仿,也不过十四五岁,甚至比其他还要纤瘦单薄。
秦皈一板一眼地将对梅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抹了添了句:“王爷说将人交给辛大人。”
辛大人一点都不想接这个任务,甚至想灭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县丞。
若是以往送美人讨好达官贵人,真能一步登天也算本事,可西平王不同啊,他不仅喜欢男人,他还有男人,他男人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他男人现在就坐在旁边,还端着茶。
辛大人都不敢瞧楚策的脸色。
风溯南也愣愣地瞧着三个不知所措的少年,常年流连花街柳巷,他自然瞧得出这可不是什么良人家的小公子,回想起今早那满地的凌乱衣衫,他脸色有些难看,率先开口骂道:“操,什么玩意儿,哪来的给爷送哪去。”
辛止也跟着皱眉,笑道:“风二公子且息怒,此事交由下官便是。”
无论男女,无人自甘堕落,大多迫于事局,被逼无奈。
话罢,他又瞧向楚策,“殿下以为如何?”
楚策倒是平静得很,一双眸子似秋水,不见得多艳丽,却因通身似有违和的气度而略显妖色,他捧着茶盏瞥了眼那三个面色极差的少年,轻轻笑出声:“全依大人就是。”
他们刚定下,那三个少年中穿着浅绯色纱衣的忽然跪在地上,眸底凝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惶然哀求:“诸位贵人,求求贵人别把小人送回去,便留下小人在身边做个打杂的,小人必定勤勉侍奉,求求诸位贵人,小人不能回去啊——”
风溯南的神色便冷了下去,他大抵猜得出,送来伺候梅庚的自然得干净,但若是送回去怕是就没法再干净下去。
可自己的路自己走,风溯南瞥了眼兴味盎然的楚策,沉下声道:“少跟爷来这套,趁着命还在,打哪来就给爷回哪去。”
大抵是他的话太不客气,另外两个少年也面露凄恻,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哀泣,一个轻颤着沉默。
楚策始终镇定,轻抿了口淡茶,淡声吩咐道:“罢了,送回去,买下卖身契予他们。”
这已是大恩德,男侍这样的身份,连挂牌接客的姑娘都不如。
后跪下的两人其中之一,那始终一言不发颤得厉害的,忽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硬是将白皙的额心磕出了青紫的印子,他抬起头,唇边带着笑,眼底仿佛燃起灼灼光芒,那烟尘气便被烧光不少,像是刹那鲜活了起来,他道:“多谢贵人恩德,小人本是良家子弟,今受贵人大恩,日后必报。”
楚策有些诧异,终是多了几分正视,略眯起眸,余光瞥向辛止,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辛止猜得出楚策的意思,他也对这个开口的少年颇有兴趣,便笑道:“有志气,本官留你在身边做个书童,如何?”
少年一怔,忙叩首谢恩:“小人姓顾,单名叙,谢大人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