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还跪在地上,低着头等主子的吩咐,孟言再次回头看虞清,虞清的身影掩在轻幔的床帘后面,睡得正熟,若是他知道颜如玉的死讯,不知心里该怎么难受。
孟言小声问小满,“她怎么死的?”
小满犹豫片刻,有些难以启齿,但不得不回禀道:“颜姑娘……似乎受折辱而死,死状很可怜。”
孟言心一沉,“将她好生安葬,细细去查是何人所为,此事先不要告诉虞清。”
“奴才领命。”
孟言回屋的时候,虞清已经醒了,他按着太阳穴坐起身,看着孟言从外头进来,问他是不是有颜如玉的消息。
孟言在心中轻叹一声,知道瞒不住了,掀开被子上床,拉过虞清的手,一下下抚摸着他每一根手指,又凑上去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安抚似地说:“我说了你别伤心。”
虞清还带着困顿的眼神一下子暗下来,他张了张嘴,却过了好半天才问出口,“尸体在哪儿发现的?”
“京郊。”孟言拉过虞清抱在怀里,虞清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温度,孟言却觉得他似乎冷得很,不由得抱紧了些,“你别太伤心,我已经让小满好好替她处理后事了。”
“她死前……可还安详?”
孟言道:“没受什么折磨,大概如你所说是撞破了什么秘密,凶手是冲着灭口去的。”
“或许当初我该劝她回到边境小城去,她不该淌进这滩浑水,白白丢了性命。”虞清的声音闷闷的,透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孟言拍拍他的背,安慰道:“颜姑娘若是能听得进去劝,当初也不会孤身一人闯到京城来,虞清,是凶手害死的她,不是我们。”
“但凶手是谁,我一点眉目都没有,他躲在暗处,实在令人心惊。”
“我让小满去查了,总会有消息的,我会替颜姑娘报仇的。”孟言捧着虞清的脸,又吻了吻他。
虞清抬眼看他,“这段时间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阿玉的死让这种预感越发强烈,孟言,淳王府真的干净吗。”
孟言神色一凛,想了想,道:“除了后院她们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前院的人都是我亲自挑选,一一查过底细的,不过这么多年了,难保他们中间不会有人生了异心,明日我会吩咐兴儿和甘草仔细筛查一遍,好好整顿一下。”
“后院的人也仔细查查吧,虽然她们不能到前院来,但事无绝对。”虞清道,“这事可以交给宁妃来做。”
“好,我会处理好的,别想这么多了,你这几日睡得不好,人也没有精神,天色还早,再睡会吧。”孟言说着拉着虞清重新躺下,拥着他,右手覆在虞清的心口处,贴着他道,“不想了,我们睡觉。”
之后孟言依言对淳王府上下仔细整顿了一番,将那些心思浮躁、不安本分的人全都撵了出去。淳王府上下人心惶惶,做起事来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撵出府去。
虽撵了好些人出去,但是并未发现府中有人生异心,孟言安慰虞清,说或许是他想多了,颜如玉常常在京城中活动,得罪了谁也未可知。
虞清也只好勉强打消疑虑。
残害颜如玉的凶手一直没有找到,会试考题泄露那件事反倒有了进展。
皇上派下去的钦差御史一路细细查下来,发现问题出在礼部内部,有官员和豪绅勾结,将会试考题偷偷卖出去了,一层层追查,涉案官员足有五六人。
大到礼部侍郎,小到京兆尹的文书,而案件核心人物则是礼部员外郎,此事就是他一手筹备策划的。
皇上雷霆大怒,发落了一干涉事人员,将礼部侍郎和员外郎统统撤职下了大狱,并下旨宣布这届会试结果作废,来年重新补办一次会试。
会试泄题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一些没得到试题凭真本事进了殿试的学子自然觉得不公平,联名在贡院外头闹了一阵,被督京卫镇压下去了。
孟言坐在凌烟阁的书房,翻看这次事件的相关卷宗,心有戚戚。幸好这次他听了虞清的话,没有轻举妄动,泄题案中处罚最重的礼部员外郎从去年年底开始,一直暗暗给孟言示好,似有依附的打算。
孟言原打算借由他的手推波助澜一把,一则试试他的忠心是不是可收为己用,二则借此拉下太子。
谁知他没行动,员外郎倒自己落了马。孟言把卷宗用力拍在桌上,骂道:“原来他一直都是假惺惺的来投靠我的,这次若不是你早有察觉,我便上了他们的套,恐怕现在在大狱里的就是我了。”
“诚王殿下下的一手好棋。”虞清替孟言整理好卷宗。
孟言往椅子上斜斜一靠,“再好的棋不也折了自己的棋子吗,这次他没能拉下我来,不知道心里头多懊悔呢。”
“也不算全无作用,恐怕因为这件事,皇上对太子要彻底失望了。”
虞清话音刚落,兴儿从院外疾步走来,带来宫里的消息,皇上以玩忽职守、纵容包庇等理由将太子禁足在了东宫,这次不是口谕,是下了正式的圣旨。
孟言听后撑起身子,看向虞清,“父皇这回该彻底厌弃他了吧?”
虞清思虑片刻,微微颔首,“离废太子只有一步之遥了,我们耐心等待即可。”
而这次孟言并没有等很久,太子禁足不过一月,静心苑便传出消息,说是冯氏病重了。
彼时正值初夏,御花园的荷花池中小荷刚刚冒出一点头,在炙热的太阳下,泛着青翠的碧绿,大片大片的荷叶上,水珠随着微风滚来滚去。
槐枝急匆匆地步伐从池边跑过,惊起小荷上的几只蜻蜓。槐枝一天往朝阳宫求见了无数次,都被董怀拦在了外面,说:“陛下身子不适,太医嘱咐了要好好休息,淑妃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槐枝姑姑还请回吧。”
槐枝一个头嗑在地上,对着董怀拜了又拜,“我们主子病的严重,求公公通融通融,进去禀告陛下一声,好歹派个太医去瞧瞧。”
董怀被槐枝几个头嗑的于心不忍,正为难着,淑妃从里面缓步走出,站在廊下的阴影处,婉声道:“陛下还在休息,何故在此喧哗?”
董怀忙附身请安,槐枝膝行上前,额头用力嗑在地上,把刚刚求董怀的话又说了一遍,也不在乎眼前的人是从前和冯氏闹过龃龉的。
淑妃居高临下垂着眼睛看了槐枝一眼,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下午会有太医去给你主子瞧病,回去好生候着吧。”
槐枝又是几个头磕下去,夸赞淑妃到底是念佛之人,心底良善。
然而淑妃派往静心苑的却是个耳聋眼花的老太医,老太医早过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皇上体谅他无儿无女,便许他在继续待在宫中,平日负责给宫女太监瞧瞧病。
老太医颤颤巍巍提着药箱去到静心苑,恍恍惚惚诊了半天脉,也没说出个具体病症出来,槐枝拿了他开的方子煎药,冯氏吃下去丝毫未见好转。
槐枝站在静心苑破败的院子里,看着药炉抹泪,实在没法子了,她不得不去东宫找孟翊。
虽然冯氏千叮万嘱让她不许去找孟翊,她还是去了,她不忍看着冯氏就这样病死在冷宫无人问津。
消息传到东宫时,孟翊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推开那些散了满床的蝈蝈笼子,嘴里念叨着母后,就去拍门,要放他出去看母后。
守门的侍卫自然不可能放他出去的,任孟翊在里头怎么威逼利诱,侍卫自岿然不动,他们都是宫廷卫的人,隶属孟言管辖,皇上和孟言都没有吩咐,他们不可能听一个落魄太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