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照顾?就你请的这些庸医怎么好好照顾,虞清到底出什么事了!”孟言冲着薛同吼道。
薛同久不在京城,不知道城里头的大夫都是什么水平,只能一个个寻来,不管是不是对症下药,先看了再说,此时被孟言指着鼻子骂,心里头难免有些理亏,再加上实在惦记虞清的伤势,所以也顾不得孟言了,急急忙忙朝安置虞清的小院子走去。
孟言跟着薛同身后,每走一步,心就往上提一分。
在路上,薛同告诉孟言,他回京述职那天本来应当是白天就到的,可是路上帮助一行商人剿土匪,耽误了脚程,入夜才到京郊。
路过京郊汴溪山时,看到有几个蒙面人在袭击一个公子,薛同对虞清再熟悉不过,当初在崎城,仅凭一双眼睛就认出了他,又怎会认不出被袭击的人正是虞清呢。
他当即冲上去救人,那些黑衣人功夫不高,但是都蒙着面看不清是哪个府里的侍卫,他们对虞清也并没有下死手,看样子竟然是想生擒。
那群黑衣人不是薛同一行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落了下风,他们趁乱跑了,薛同这才救下虞清,带回自己的府中安置养伤。
他本欲通知孟言的,可是醒来后的虞清说:“不想见他。”
孟言听得心惊肉跳,想着那晚若不是恰好碰到了薛同,虞清此时该是什么处境,越想越后怕,脚下的步子都不由得加快了,他迫不及待想见到虞清。
行至小院门口,孟言忽而转身问薛同,“虞清他伤到哪里了?”
薛同神色瞬时黯淡下来,回避着孟言的眼神,“殿下不如自己进去看看。”
虞清住的小院不大,却很清净,在薛府小花园里面,空气也好,门口点着两盏灯,照出一片幽禁的竹林。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十分昏暗,借着微弱的灯光,孟言看到虞清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他未束发,只系了一根发带,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衫,衣摆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着。
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微苦,孟言一下子停住脚步,不敢再上前一步。
薛同走进去,恭敬道:“少将军,小荷说你用了下午的药,觉得有些不适,可有大碍?”
虞清缓缓转过身,道:“只是有些刺痛,我后来就没有继续用了,此时已经无碍。”
孟言的心脏在虞清转过身后忽地停滞了,他站在门口,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心口的气血一下子涌上头,他险些站不稳,一把扶住了门框才堪堪站稳。
虞清的眼睛蒙着一块三指宽的纱布,布上隐约可见药膏的痕迹,他此时已经和孟言面对面了,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听到门框发出的声音,才转了转脖子,问薛同,“这么晚了,还找了大夫吗?”
说完这一句,虞清脸色忽然变了,似乎是察觉到门口站着的人是谁,他的唇角冷下来,“薛同,我说过我不想见他。”
虞清问到了孟言身上雾隐香的气味,这种香,只有碎琼居的内室会用,就连忍冬和连晴,不会长时间在内室伺候,身上也未沾染上这个味道,身上会有这样浓郁的雾隐香气味的,除了虞清,只有孟言。
孟言再也忍不住,三两步跨进去,站在虞清面前,伸出手想碰他的双眼,又不敢,只是喃喃叫了声,“虞清……”
虞清拂袖离开,拉开和孟言的距离,没有说话。
孟言握紧双拳,看向薛同,哑着嗓子问,“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薛同苦着一张脸,轻叹一声,“那群蒙面人见事情败露,落荒而逃之前,朝着我们洒了一把毒粉,少将军没有躲过,就……就伤了眼睛。”
孟言只觉得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喘不上气,他按了按心口,悄声走近虞清,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虞清仍是不说话,孟言急了,上前拽住他的袖子,“我找了你好几天,我真的不知道你当晚会遇到袭击……”
“殿下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虞清淡淡道,“天色已晚,殿下还请回去吧。”
“你不跟我回去吗?”孟言一把死死揪住虞清的衣袖,有些惶惶无措。
“虞清在这里很好。”
孟言还要再说,虞清扯出自己的衣袖,伸手摸着就要进里屋,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孟言忙上前扶住他,看着虞清眉头因为吃痛紧皱着,心疼道:“虞清,你跟我回去吧,我找最好的大夫一定医好你的眼睛。”
孟言扶着虞清的手,两人手心相贴,彼此的体温一清二楚,虞清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将手抽出来,在小婢女的搀扶下一言不发进了内室。
孟言不敢逼得太紧,呆呆看着虞清的身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薛同在一旁尴尬咳嗽两声,对孟言道:“殿下不如先回去吧,下官一定会好好照顾少将军的。”
“京城的大夫你都找过了吗?”孟言问。
薛同点点头,“有点名气的基本都找了,说是少将军的眼睛好在没有伤到根本,若是能找到解药,或许还有五成希望,只是这种毒粉配方古怪,找不到配方就调不出解药。”
孟言眉心紧锁,京中的大夫无招,宫里的太医不能找,可虞清的眼伤肯定是越早治疗越好,现在就只有五成希望,若是拖久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孟言拧着眉毛想了好久,忽然想到一个人。当初虞清吃了假死药出宫,有个云游的神医帮他看过病,听玉芙说那个神医一眼就看出了虞清吃过什么东西,很是厉害,或许他能解这种毒。
可是云游天下的神医,谁又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即使希望再渺茫,找到天涯海角,孟言也要去找。想到这里,他嘱咐了薛同好好照顾虞清,便赶着回王府去了,将那些寻找虞清的人召回来,打听这位神医的下落。
孟言和薛同都走后,小院子回归寂静,虞清坐在内室的软塌上,面朝着窗口的方向,视线里却是一片黑暗。
他和孟言争吵的那晚,确实被孟言试探的疑问气的不轻,更让他生气的是忍冬的背叛,得知忍冬一天没回来,虞清决定亲自出去把她找回来问清楚。
心中又气又恼又伤心,没有多想便直接骑着马出去了,谁料离开主街没多久,虞清就察觉出后面有人跟着他,一路快马加鞭也没能甩掉身后的人。所幸对方是想生擒他,没有下杀手,才有机会让他撑到了薛同路过相救,原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竟然伤了眼睛,成了个瞎子。
虞清右手轻握成拳,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孟言的体温,蒙着的眼睛在纱布后面轻轻闭上,若是这双眼睛从此再也治不好,他又该怎么办。
听着窗外夜风吹动竹叶的声音,虞清开口唤道:“小荷。”
小婢女在门口应了一声,“奴婢在。”
“外头还有人吗?”
“回公子的话,淳王殿下和将军已经走了。”
虞清手扶着桌面,从软榻上起身,道:“服侍我就寝吧。”
“是。”小荷走过来,忽而察觉脚底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弯腰一看,是一只玉雕的小黑猫,她拾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问虞清,“公子,您东西掉了。”
虞清怔愣片刻,朝她伸出手,小荷将小猫放在虞清的掌心,黑玉小猫躺在虞清白皙修长的手中,衬得白的愈白,黑的愈黑。
小荷忍不住抬眼偷看面前好看的公子,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和外头的竹叶簌簌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