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晚 第77章

端献同姜善说了什么,姜善小声笑起来。端献抬起头,拉着姜善的衣袖,问道:“今日还出宫?”

“是呢,”姜善道:“明天预备着去千佛寺,今晚儿把那些个事都料理了。”

端献眼角带笑,手掌搭上姜善的腰。姜善身着青绿怀素纱,内里衬着玉色的素纱,像泛起波纹的水,光鲜艳丽,更衬出姜善好身量。

姜善拍下端献的手,低声道:“有人看着呢。”

端献哼了一声,笑道:“你呀,便是那种在床上都装着正经的人了。”

姜善被他说得面色微红,轻轻甩了他一下,往外间来了。

路过外殿,尚意诚还在奋笔疾书。不说端献,姜善都有点想看看他写了什么。每日里照常上下朝,批折子,日子千篇一律,他怎么就有这么多东西可写。

姜善去怀月楼拿东西,沿着御花园的路往里走,御花园景色奇绝,美不胜收,奇花万树,古木千株,亭台楼阁彰显皇家气度。

尚意诚从未见这样的园景,一时间有些看花了眼。步子慢了一步,就落在了姜善后头。姜善回头看他,他自觉失了仪态,连忙赶上姜善。

姜善看了他一眼,道:“喜欢看就看,宫里没有后妃,御花园惯常也只有宫人洒扫,犯不了忌讳。”

尚意诚却不再看了,一味四处乱看,倒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颇为小家子气。

姜善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么年轻,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凡事都有第一次,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见过世面的。如今你跟着我,随意看看都无妨。他日再进宫,那可真的是要守着规矩,一丝一毫都不能多看的。”

尚意诚被他说得心动,却又不好意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善就笑,这个人虽然倔,却很有些小孩子的爱面子。他脚步慢下来,领着尚意诚转了大半个御花园,时不时的跟他解说两句。

转过一处假山,迎面碰上个小太监,托盘里端了一份莲子汤,泼了姜善满身。

姜善往后退了一步,汤水依旧不住的往下流。那小太监见来人是姜善,怕的不得了,跪在地上只不住告罪。尚意诚站在一边,看小太监不住的磕头,形容颇为可怜,不免心生同情。又想起姜善身份特殊,总觉得这个小太监是凶多吉少。

“罢了罢了,”姜善掸了掸衣裳,抬眼去瞧那小太监,只见那小太监还很年轻,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最低等的太监服饰,听见姜善说罢了,那小太监眼中依旧惶然,看着那打翻了的莲子汤,不住的抹眼泪。

姜善是在宫里待久了的,转眼就反应过来,问道:“这汤是给谁的?”

小太监回答:“给我干爷爷的,他€€€€€€€€€€€€”小太监眼中惊慌,他砸了汤,便是姜善不计较,他干爷爷也必然是要责罚的。宫中太监之中多有这样的关系,看小太监这样子,便知道那个什么干爷爷对他不怎么样。

算起来也是自己不小心撞上了他,姜善想了想,“我有事要你去做,你跟我一道去怀月楼,你干爷爷那里我着人去说。”

小太监眼里还泪汪汪的,对着姜善磕了个头,“谢厂公。”

姜善回头看了一眼发呆的尚意诚,道:“想什么呢,快走吧。”

尚意诚点点头,跟上姜善,几人一路往怀月楼来。

怀月楼前面是明净轩,姜善让尚意诚在明厅里坐着,他自己去后头换衣裳。

尚意诚便在明厅里,宫女进来掌灯换茶,他颇有些拘束。小太监机灵,跟在宫女后头替她们做事,或接个灯罩或拿个托盘,不多时便同几个宫女搭上了话。

姜善沿着湖上长廊回到厅里,那小太监亲自端了茶奉上来。姜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叫火青。”

姜善笑了,“涌溪火青,倒还是个茶的名字,有几分雅致。既如此,你日后跟着我这里的人学泡茶,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火青大喜过望,连忙跪下来谢恩。姜善摆摆手叫他起来,又叫碧玉进来,让火青跟着碧玉学学规矩。

碧玉正收拾了东西过来,将姜善要的东西交给跟着姜善的小太监,姜善同尚意诚一道出宫。

用过晚膳,姜善一头扎进书房,灯直点到深夜。尚意诚抱着自己的小本子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也没动笔,好像是在发呆。

姜善揉了揉眉心,面上透着疲累。他看尚意诚无事可做,想了想,道:“你若是困了,便先去睡吧。”

尚意诚摇摇头,“不困。”

姜善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那你过来,给我做点事。”

尚意诚张了张嘴没说话,走到近前,道:“什么事?”

“我看你一天到晚抱着自己的小本子,写字倒是挺快的。”姜善起身,给他让了位子,又指指桌子上的东西,“这些都是东厂搜罗的情报信息,分别整理到这三种折子里。朱色的折子上达天听,青色的折子下发给诸人,玄色的折子留作存档。”

姜善走到一边的长榻上,“你念给我听,我说什么你记下来就是了。”

尚意诚便在姜善方才的位子上坐了,姜善倚在长榻上,长发很早的时候就散开了,用一根缎子绑着,穿着柔软宽松的长衫,素色更显他身上的柔和。下人送来点心茶水,姜善命给尚意诚也送一份。

尚意诚打开一份书信,念道:“松阳县生员张氏状告县中富户之子勾结松阳县丞改换生员名单,公然科举舞弊。”

“着掌班一名领五人赴松阳县查证,一经证实即刻回报。”

尚意诚在青色的折子上落笔。他写字快,下笔极稳,很快就处理了不少密报,令他惊讶的事,每当他念完一件事,姜善几乎迅速就做出了反应,大到家国大事小到鸡毛蒜皮。平心而论,有些事有些做法是尚意诚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的。

他打开另一封书信,要念时忽然停住了,姜善看向他,“怎么?”

尚意诚抿了抿嘴,念道:“国子监司业,大理寺右少卿,通政司给事中等一行若干人,昨日巳时于满春院相聚,席间斥骂厂公。”

满春院是青楼,这一帮人倒还真有兴致。

姜善端起茶,“留作存档。”

尚意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这封信开始,底下都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怎么说姜善,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这些东西姜善全都留作存档。

“你不生气吗?”尚意诚一边抄录下来,一边问姜善。

“骂我的人多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些都留作存档,”尚意诚道:“今天是我来抄,平时的时候,这些不都是由你来的么,你看着这些人骂你,都不生气?”

姜善揉了揉眼,“你看着这些都是骂我的,但事实上,这些都是信息,一个人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同什么人做什么事,这些都是东厂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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