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晚 第80章

尚意诚看去,只见端献大步走过来,素来带笑的一张脸遍布霜寒。他看见尚意诚身边无知无觉的姜善,目光倏地缩了一瞬,浑身的煞气,几乎叫人不敢近身。

相比于慌乱的尚意诚,端献十分的冷静,他伸手探了探姜善的脖颈,摸到跳动的血管,问尚意诚,“伤到了哪儿?”

尚意诚满心里都是生死不知的姜善,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可能是肋骨断了,也可能是伤到了肺,他一直在咳嗽。还有腿,腿也走不了路。”

端献听他说着,小心翼翼的将姜善抱起来走到外面,“叫慕容€€过来。”

那边慕容€€背着个药箱过来,简单的给姜善的外伤包扎起来,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儿,道:“大约是肋骨断了,他没有发起高烧,那就没有伤到肺。不过看他现在昏迷不醒的样子也不容乐观,还是先回去。”

慕容€€抬头,“伤到了骨头,行动务必平稳些。”

端献点点头,即刻命人将姜善送回去。

陆商带了锦衣卫的人搜山,见找到了姜善,便到端献面前回话,“刺杀的人抓到了四个,一个自尽了,其余人等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端献站在一片荒野之中,玄衣上的龙纹狰狞的仿佛要活过来,一片艳阳里,唯独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不已,“给朕仔仔细细的审。”

陆商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拱手称是。

端献跟着姜善去了,陆商回头,看到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尚意诚。

“尚大人,”陆商道:“有劳你跟锦衣卫走一趟了。”

尚意诚点了点头,姜善冰冷的手的触感仿佛还留在他的手心里,犹豫了一会儿,他问道:“他€€€€€€€€€€我是说姜厂公,他不会有事吧。”

陆商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这不是尚大人应该关心的事。”

尚意诚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博山炉中安息香袅袅散在屋里,姜善从一片蒙昧之中醒过来,身上的疼痛就像潮水一样缓缓漫上来,姜善咳了两声,疼痛愈发鲜明。

“醒了?”慕容€€打着哈欠走过来,看床上躺着的姜善。从姜善昏迷开始他一直守到现在,不知道多久没合眼了。

姜善形容颇为狼狈,右肩被箭划伤,右腿伤了脚踝,左手腕被碎镯子划伤,内里还断了根肋骨,更别提身上的擦伤和扭伤,纱布包着伤口,一块一块的,在慕容€€眼里,很有几分滑稽。

姜善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陛下呢?”

慕容€€面色淡了些,“在前朝议事呢。”

姜善看了他一眼,慕容€€却没有多说。姜善又问道:“查清楚了么,是谁要杀我?”

慕容€€一边端来了茶水汤药,一边道:“锦衣卫那边说,买凶杀你的是应天府的一个地头蛇,为的是东厂前不久所查出的强占良田一事。那人在本地势力很大,所以也不把你看在眼里,只觉得杀了你就万事大吉。”

姜善哼笑一声,“荒唐。”

慕容€€点点头,“我也觉得荒唐。”

姜善皱起眉,“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我不知道,”慕容€€态度很是随意,“不过我猜,最有可能的就是京中有人想借刀杀人,不然那些人远在应天,怎么就能把你的行踪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姜善若有所思,慕容€€道:“你现在用不着想太多,好好养伤就是了。比起你,更应该担心的是那些人。”

姜善听的云里雾里,不解的看向他。慕容€€只摊了摊手,目光示意武英殿。

外面骄阳似火,武英殿里却好像风雪肆虐。端献站在上面,目光逡巡着扫视众人,眸中是如深井般难以预测的幽深。

“文圣皇帝在时曾对朕说过,他说自命清高的文人是最利欲熏心的人,他们渴望名,渴望千古留名。他们中的很多人通过驳斥皇帝来达到这个目的,后人称颂他们为直言谏上的诤臣。”端献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先帝一心想做个仁义的明君,诸位直言谏上,他不会要了你们的命,反而会成全彼此的名声。”

端献声音缓慢,一字一句犹如堆积起来的乌云,笼罩在众人头顶,“可是朕不打算做明君,朕也不在乎身后的名声。只要朕过得顺心,做个昏君,暴君,也不是不可以。诸位可明白?”

诸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敢吭。

“当然,若是诸位想拿项上人头和儿女妻眷来搏个千古流芳的名声,朕很乐得满足你们。”

朱袍紫袍的大臣们全都跪了下去。

“梁格,”端献垂下眼睛看他,“你心里明白了吗?”

梁格拳头紧握,“臣,明白了。”

“好。”端献道:“梁大人乃是经历过风雨的老人了,朝中诸位都依你为尊,姜善遇刺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梁格身影一僵,低头称是。

端献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若是查出来不让朕满意,朕就把在座的诸位大臣全都下狱。”

梁格猛地抬头,“陛下!”

“梁大人觉得不妥吗?”端献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朕是皇帝呢。”

梁格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端献扫视诸人,凤眼睥睨,“朕为君,诸位为臣,在朕的朝堂,为臣者就该知道为臣的本分。今日姜善遇刺,朕要所有牵扯其中的人拿命给他赔罪!”

诸位大臣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端献最后看了这些人一眼,甩袖离去。

同慕容€€说了几句话,他便催着姜善喝药,喝了药,姜善又睡了过去,只是不大安稳,稍微有些动静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着走进内室的端献,端献放下帘子走到床边,“我吵醒你了?”

姜善摇摇头,端献抚了抚姜善额角的碎发,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姜善蹭了蹭端献的手掌,全然的依赖与贪恋的模样。他知道端献喜欢他这副模样,他想叫他安心。

端献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声,“或许我要把你关在宫里,你才会平平安安的,没有这么多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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