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脖颈处蜿蜒至腰窝,像条狰狞而丑陋的蛇。
那是被胡人的弯刀所砍,若非宁轲救他,他会凄惨地断成两截。
赵茗身上的每一道口子都是为了活着见到赵嫣。
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侥幸保住性命,而救他的人却死了。
赵茗一路随军扶着灵柩,沿途经过草原和荒漠,雪岭和群山,终于能带宁轲魂归故里。
不知这一次受封,赵嫣看到他时是震惊还是嫌弃?
他要让赵嫣知道,他没有给赵家丢脸。
赵嫣凭什么瞧不起他!
赵茗入秦王府,引他入内的是一个梳着乌黑发辫,一袭杨柳腰肢的美貌婢女。
这婢女正是春萝。
春萝不认识赵茗,却识得秦王黑甲的令牌,沿路经长廊画桥,楼台高阁,入正厅内。
“殿下昨日喝了些酒,醉的厉害,将将宿醉醒来,小将军在此先候着。”
赵茗心间微怔,“出了何事?”
春萝叹息不答。
赵茗觉得不对,而他说不上来缘由。
从他一脚踏进天子脚下这片繁华的土地,林舒欲言又止的神情,童章颠三倒四的讲话,军营的伙夫瞧着他时候同情又解恨的复杂眼神。虚无缥缈的蛛丝马迹让他好像被什么勒住了脖颈,难受的喘不过气。
秦王在春萝的服侍下穿好银色的甲胄,步入正厅,身上裹携着淡淡的酒气。
那是京城最大的酒坊中新酿的桃花酒。
赵茗没有见到他腰间从未离身的刀。
赵茗躬身行礼,“殿下,京畿众官员候在十里亭营外,只怕童将军拖不下去了。”
秦王冷声对他道,“你先留在王府,本王去一趟,回来有些事同你交代。”
赵茗怔怔立在红梅画屏之前,有一瞬间像被窒息涌动的暗流吞噬。
崔嘉于十里亭候了整整两个时辰。
就在诸多官员颇有微辞时候,穿着银色甲胄的秦王于军帐中踱步而出,眉眼尚带疲乏之色。
崔嘉遂与一众京畿官员跪地,“参见秦王殿下。”
楚钦冷声道,“诸位大人实不必如此,传出去外头的人怎么说本王?”
他目光落在崔嘉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崔嘉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伏跪于地答,“是下臣考虑不周。”
西北军进城了。
与西北军一道进城的有京畿青袍的官员,有朝廷威严的仪仗,还有宁轲漆红的棺椁。
宁轲是幸运的,他的尸体腐烂在了故乡。有多少年轻的将士死在胡人的马蹄下被踏成碎泥。
秦王骑在马背上,一袭银甲,发被玉冠高高束起,俊美的面容薄冷肃穆,像一柄出鞘后杀人见血的刀。
京城尸位素餐的官员便被这一干年轻气盛的黑甲比成了见不得光的影子。
沿路的百姓对着秦王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手中扬起西北的军旗。
人群攒动拥挤,情绪激昂。
崔嘉将这一切看进眼中,他身侧的官员摇头道,“秦王殿下如今的声威,怕是陛下都比不得了。”
崔嘉笑道,“大人此话慎言。”
官道上一白裳妇人未着脂粉,脸色雪白。
她手中牵着垂髫小童,于人群中一路紧随着那一具漆红棺椁。
后来将小童揽进怀中,三寸金莲踉踉跄跄地追逐着丈夫的灵柩。
孩子在她怀中懵懂地问,“娘,那个红色的大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妇人泪盈于睫,答道,“那是你的父亲。”
无人注意到那对于人群中饮泣的母子。
棺椁中是腐烂的尸体,棺椁外是腐烂的人心。
第一百零九章
天子高距金銮殿。
明堂下众臣神色不一。
童章等人身负重器,不得面圣。遂候于殿外。
秦王一身银色甲胄跪于玉砖上听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