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终于等来了那个人。
他穿一身玄色的铠甲,陈旧铠甲上落满刀口,额上新添疤痕。虽得胜归来,却因数日纵马疾奔略显狼狈,墨黑的长发被发冠束起,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站在珠帘后的影子依然高大,腰间一柄银色的弯刀,双肩上落满了碎雪,掀开珠帘的时候脚下淌落一地水痕,有风雪随着掀开的珠帘一同卷入暖室。
赵嫣身着青花绛袍,手中捧着暖炉,暖炉中的炭火随着倒灌而入的风雪在灼烈地焚烧发出滋滋的声响。
“赵长宁,我回来了。”
大军未至,单骑而归。
赵嫣盯着他额上的疤痕,目光微闪,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楚钦笑了声,“不是什么大的伤口。”
他将赵嫣抵在窗柩前,炽热的呼吸喷薄在赵嫣耳畔,“不知道赵大人这一次,给本王什么奖赏?”
楚钦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披风上的碎雪融化进衣领,靠近赵嫣的身体却灼热温暖。
赵嫣被他迫在窗柩上,恼羞成怒道,“你松手。”
楚钦笑道,“大人不接话,就是决定以身相许了。”
赵嫣呵斥道,“说什么胡话!”
楚钦叹息,“开不得玩笑,可真无趣。”
赵嫣伸手推他,男人的身子却沉重的像山岳倾塌于赵嫣的肩膀上,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扎的赵嫣发疼。
“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从未如此对一人牵肠挂肚过。”
于是赵嫣推他的手便忽然没了力气,由着他靠着,男人身上的艾草气息将他包裹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心之感。赵嫣此时忽然意识到,声明昭著的西北王,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
或许因为多年沙场杀敌养出的威慑与刀锋般的锐气,便常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赵长宁,跟我回了西北,你就是我的,要是想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楚钦在赵嫣肩窝上含糊不清地咬着,赵嫣身子猛地一颤,那吻已经从肩窝落在了胸口,衣襟被半敞而开,赵嫣咬牙想推开楚钦,楚钦却将他抵着窗户,伸手撕裂赵嫣的下摆,赵嫣衣衫凌乱,暖炉砸在了地上,脸色发红,惊声道,“你在做什么!”
楚钦在赵嫣的耳边轻声道,“在西北打仗的时候,我想了好久。”
赵嫣拢住被撕开的外衫咬牙道,“外头有人……”
“那又如何?”
“你……”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福宝的敲门声,“公子不是要用热水?”
旁侧的窗柩有风雪拂过,福宝久等不闻应答,挠着头离开,以为公子生了气,生了何气他却是不知。
待门外没了动静,赵嫣羞恼地推开楚钦,抖着手软绵绵的一巴掌打在楚钦的脸上,楚钦脸被打的偏在了一边,却也不恼,“你这样的,打人就像挠痒痒。”
楚钦这样的军营中长大的男人,纵然是天皇贵胄,骨子里流着矜贵的血,平日里看不出来,到底难免沾染了些军营的兵痞气,吻一个个落下来,却恶劣地在脖颈处最显眼的地方落下彰显主权的痕迹。
窗柩外风雪交加,暖室内春光无垠。
墨发的美人黑发摇曳,他的手环在年轻军人的脖颈上,却没有力气,像依附大树而生的藤蔓。
红烛被风骤灭,便看不到旖旎的光景,唯有似有若无的声音在帐中分外明晰。
昏沉荡迭的绮梦中,赵嫣耳畔听到一个人低声道,西北会变回原来的西北。
后来有一日,福宝听到赵嫣用一种近忽严肃的口吻问他,“你也觉得我很无趣?”
福宝大笑,“公子若是有趣,这世上便再无有趣的人了。”眼看赵嫣脸色阴沉,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遂亡羊补牢道,“其实,公子只要不板着脸,也……”
赵嫣拂袖而去。
福宝挠头,公子这臭脾气病成这样也不见改。莫非还有谁说过这种话?
第一百五十九章
西北军中秦王的亲信知道他们的殿下单骑至冀州。
从冀州回京城接受敕封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位时戴斗笠,偶尔能听到咳嗽声的公子。
瞧不清楚眉目,听声如淬玉,双腕如凝脂,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秦王将这位公子藏的极好,在京中几日外头都不曾传出什么风声。
永历五年年初,西征突厥的大军班师。
朝廷敕封西北军与京军无差重赏之。
秦王楚钦被封西北王,成为大楚史上唯一三次封王的王孙贵胄。
朝廷依照盟约撤回西北驻军,西北军择日分批离京。
西北军中的伤员未参与突厥王都一战,一直在河东赤江对岸养伤。
回撤的最后一批军队肩负一责,即绕道冀州赤江对岸与伤员会合,将这些年轻的士兵平安带回西北。
看似尘埃落定,实则暗流起伏。
这些离开故土的西北军,往后一生都不会再踏入京城的土地。
若有一日踏入,必将带着刀兵而来。
月色莹莹披洒于荒山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