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已经几年没碰过好马,手痒得很。尽力压了压心动,慢慢活动着手腕,耳不闻心不烦地闭目养神。
一路缄默,马车再停下,已到了琰王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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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过世后,先帝让端王幼子萧朔袭爵,爵位份例供享一律不变,唯独改了封号。
王府被下旨重新精心修缮过,向外扩了一条街,围墙高耸,比以前气派了不少。
云琅自觉套上了木枷,被押下马车,站定抬头看了看。
琰王府的匾额是先帝亲笔写的,苍劲饱满,气魄雄伟。将作监找了雕正大光明匾的雕工,金丝楠木作底,刻好字后还嵌了层足金,礼部尚书亲自作了颂。
无上的殊荣恩宠。
云琅上次看见这块匾,还是它刚被挂上去的时候。
常年闭锁,正门已厚厚积了层灰,足赤金的匾额也难逃例外,早变得灰蒙暗淡。
云琅站在府门前,多看了几眼,视线被玄铁卫牢牢挡住。
云琅抬头,朝他笑笑。
为首的玄铁卫姓连,叫连胜,端王给起的名字。
玄铁卫都是是端王亲兵,从朔方军时就跟着端王。后来端王从朔北回京,连胜也跟着回来,进了禁军殿前司,做过三年的殿前指挥使。
云琅老往端王府跑那些年,没少被老御史暴跳如雷地堵门,多半都是靠连胜替他瞒天过海、蒙混过关。
“正门不能走。”
玄铁卫凝注他半晌,侧开头,向旁边一指:“西门入。”
云琅点点头,朝西门走过去。
待斩死囚,在监牢内必须铁镣重锁。御史台纵然尽心尽力,也摘不掉云琅的铁铐。
镣铐都是上等精铁打造铸成,冰冷粗砺,沉甸甸压着手脚。
云小侯爷和那些皮糙肉厚的死囚差得远,逃了五年,身形又早比当年京城里锦衣玉食单薄了许多,腕间已被磨得伤痕累累。
他手腕白皙瘦削,被木枷牢牢禁锢着,宽大囚衣下腕骨清晰分明,衬得伤处血色格外显眼。
西门的仆从去禀报王爷,玄铁卫停在门外,沉默良久,霍然出刀。
云琅不闪不避,凌厉刀风劈面掠下,狠狠刮过眉心,臂间紧跟着微微一沉。
木枷应声碎开。
仆从从府里小跑出来,将门敞开。玄铁卫收刀还鞘,挥手领属下牵过马车,进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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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远比想的清净得多。
当年重修王府,先帝一再升格规制,礼部尚书三代老臣脾气古板,险些气得辞官告老还乡。京城传说,琰王府白玉作底琉璃为瓦,屋里堆得全是奇珍异宝,地上铺的都是铜钱金子。
自端王过世后,云琅就再没进过王府。只当坊间传言夸张离谱,一路走过来,才发觉传言也有传言的道理。
雕梁画栋都还在,前府后园,一进富丽堂皇,二进秀丽幽深,曲廊亭榭,远比寻常王府气派。
云琅被人领着,穿过大半个王府,带到了处格外不起眼的偏殿。
“王爷说,他还有棋局未了,脱不开身。”
下人引他入门,在殿中坐下:“请云公子在此稍待。”
室内暖意融融,大概是烧了地龙取暖。云琅顺手换了个暖炉抱着,正在研究太师椅的木料,闻言抬头:“什么局?”
下人一板一眼:“棋局。”
“打搅一下,你这里真是琰王府?”
云琅撑着桌沿,向窗外看了看:“琰王萧朔。从玉,炎声,琰琬的琰,意思是美玉的那个……”
“不是。”下人道:“琰圭的琰。”
云琅微顿,收回视线。
下人朝他一拱手,出了门。
云琅扶着桌沿,站了一阵,低头笑了下。
他放下暖炉,捞住镣铐叮当作响的铁链,攥在手里,慢慢坐回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
琰圭九寸,专伐不义。
有背德、弃义、行卑、信劣者,使诛讨之。
云琅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从御史台到刑场铡刀底下、再一路到琰王府,他脸上始终带着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淡了。
他向后靠进椅子里,抬手捏了捏眉心,肩背又撑了几息,也一点点、无以为继地松懈下来。
琰王府很安静,偏殿就更安静。窗外连走动的声音也没有,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和越来越凛冽的风声。
云琅侧过头,隔着窗纸向外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