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至此方知世间险恶,他一个乡下出来的穷小子想在这吃人的省城活下去哪有那般容易?不说省城花费太大,就说他身无一技之长,去哪做工都要遭人白眼,还不如回乡种田来的自在。
彻底熄了妄想后,第二天城门一开,陈平就夹着尾巴徒步走回县城,遇上好心车夫便捎他一段,碰到村庄就进去挨家挨户乞讨,舍了脸皮总算没饿死在半路上。
临进县城前,陈平还特意在河里洗了澡,打理干净才敢进城,原想偷摸溜去北门搭车,不想半途便被几个同行学子堵个正着,这不就有了梁子俊所见奚落一幕。
陈平咬牙隐忍,他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哪有脸面再行争执?想必考场作弊一事早已传开,学子对于无缘科举之人是极尽挖苦之能事,陈平以前也不是没干过,此时遭此奚落不免心下黯然,又深感无言以对。
“哈哈……我就说这家伙得灰溜溜滚回来吧?你们还不信,就他这草包还想在省城出人头地,做梦去吧!”
“省城什么地界?下顿馆子都得三五十两,就他那点财力,顿顿吃馒头都花费不起”
“谁说不是?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衣锦反乡!啧啧~你这身行头莫不是所谓的荣归故里?”
“你们老陈家还真是净出名人,梁三爷的媳妇听说不也是陈家的种吗?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子,一个五大三粗的哥儿,哈哈……”
“可别瞎说,怎么说也是梁三爷的媳妇,若让他知道有你好受的,前两天不听说还带着内眷逛街来着?”
“啧,这事谁不知晓?哎~我说陈平,怎么说你也算是梁三爷的娘家堂弟,这堂哥都混上一身锦缎,你这堂弟上门求求,说不准就赏你个百八十两置身行头,也好风风光光回乡祭祖不是?”
“拉倒吧,少给咱陈爷出馊主意,他那堂哥……啧啧,不说也罢,长的跟个爷们似得,就算穿上绫罗绸缎也没个妇人样,虎背熊腰的身段能入得了三爷的眼?怕是一准冷着,不敢拎出来见人才对”
梁子俊越听越来气,陈平遭多大羞辱都跟他没甚关系,但这些混账竟敢将污水泼到陈青身上,他要是能忍下这口气那才怪了。
廖凡志饶有兴致的看某人拂袖下楼,暗自为那几个学子念经超度,惹谁不好?非惹到他头上,姑且不论夫妻关系如何,是个爷们就不能容忍他人羞辱家眷,不由讽刺一声“嘴上无德,打死都活该~”
众人正说到兴头上,自是无人留意身后已经站了位煞星,犹自品头论足说道三爷媳妇是如何粗鄙入不得眼,乎听闻身后传来冷飕飕的声音“我怎不知自个夫郎竟是那般不堪入目?”还有人嗤笑一声“那是你没见着……呃~……”
正对面两人忙闭了嘴,脚步向后挪去,刚想转身开溜就被冷厉目光定在当场。陈平讶然的看向梁子俊,仿佛遇见救星般叫到“三爷,三爷,我是陈青的堂弟陈平啊,您还记得我吗?”
梁子俊挥扇拍开那欲抓上来的脏手,嫌弃的撇嘴“三爷是你叫的?”
“东家……”陈平缓缓放下手掌,紧攥成拳,不消片刻又扬起讨好的笑脸“哥夫,您瞧这事闹得,都惊动您了,我堂哥可还好?得空我正想去拜访他呢……”
陈平这些日子别的没学会,日日乞讨脸皮倒是厚上三寸,当下便当着众人面前认亲,怎么说他也是陈青娘家堂弟,梁子俊就算再不待见他,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扫自己脸。
谁成想,他那点小算计梁子俊压根没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我怎不记得还有个堂弟?荆妻的亲妹子年后归宁我倒是见过,你这娘家堂弟又是从何说起?我记得他可是断了亲出的门子”
陈平盯着那恶劣冷笑生生打了一个冷颤,他错了,这人压根不是为了顾全脸面才来帮他解围,而是如同这些学子一般,是来落井下石的!
“以后少在爷面前出现,也不准打荆妻名头招摇撞骗!还有你们这些个东西?又都是打哪来的胆子敢在爷面前说三道四?吃了雄心豹子胆是吧!梁某人的夫郎也是你们这帮东西能品头论足的?”梁子俊冷冷扫视一周,但凡接触到阴冷视线的都低下头忍不住簌簌发抖。
第101章 天理循环
梁三爷的名头之所以响,不光是他招花惹草的本事厉害,更唬人的是这人报复手段层出不穷,惹急了身败名裂尚且只是小惩,累及家门致使家道中落才更令人胆寒。
梁子俊不屑同这般肤浅之人解释陈青的好,当下点着人头一一报出家门,凡被叫出名号的均一脸惨白,连连拱手作揖“三爷,小人知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梁子俊扬起犹如恶霸般的劣质笑容,用折扇敲着额头,颇显无奈的说道“梁某自认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奈何你们这般小人行径打的可是梁某人的脸面,如何作罢?且道与我听听?”
“小生愿负荆请罪,登门致歉……”
“小生愿澄清传言,势要还击那些造谣生事之人……”
“小生愿宴请同窗学子,当众还三爷清白……”
梁子俊摆摆手,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可知尔等为何愚钝?你们口口声声要致歉的人不该是我,而是我梁某人的夫郎!他被尔等这般妄谈何错之有?谁若能说道一二此事便此揭过不提,否则就等择日梁某上门一一讨问吧!”
众人状若呆滞,女眷受辱丢的也是夫家脸面,致歉也该对夫家拘礼,为何梁三爷却表示该接受道歉的人是他夫郎?如此行径岂不是要折辱众人需向妇人弯腰?
廖凡志晃悠下楼,听闻也不免一愣,半晌才凑趣般挨过来“小心犯下众怒,差不多得了,何必同些小人计较?”
梁子俊扫他一眼“敢情说的不是你媳妇,当然无关紧要!你以为梁某人的面皮是那般好揭的?”
廖凡志抚掌一笑,唱双簧般做起了和事佬“既然你们这些无知学子已然悔悟,不如由在下当这中人将矛盾化解可好?”
廖凡志此言正合众人心意,书生学子的脸面堪比功名一般重要,谁也不想撕破脸皮惹恼那煞星,自是捧着廖凡志一顿夸,直说除了向内眷请罪保证一切照办。
廖凡志出的主意也够损,不但讹了每人一笔银子,还要众人当街写下大字张贴致歉,梁子俊觉得不解气,便要求几人在万乐斋做东,宴请全城百姓吃食,但凡进店者不管是书生学子还是寻常百姓,只要入店必由几人亲自招呼,即便是泥腿子或者苦力也需以礼待之。
众人苦哈哈的默不作声,这亲身相迎顶多折点脸面,做体面了还能得个平易近人的美誉,可这万乐斋是县里出了名的食肆,价格岂是几个寻常学子能招待的起?就连其中两位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听了也不免煞白个脸,这宴请全城百姓得要多少银子?
梁子俊勾唇一笑,也不为难“这事若做的好,罚银就免了,爷另贴你们1000两做东如何?”
众人一听,忙作揖哈腰,直夸梁三爷宽宏大度,保证定将消息散布出去,必将挽回令正声誉。
陈平咬牙暗恨,好你个陈青,竟闷声不响笼络住爷们的心,有了这等靠山却将娘家撇在一边,若非他吹过枕边风,梁子俊又怎会如此厌弃自己?致使他当众给娘家堂弟难堪?
想归想,陈平却不敢流于面相,那些富家公子再有权有势又如何?不沾亲带故谁肯提携自己?可梁子俊就不同了,即便当初陈青是断过亲嫁出去的,怎么说自家也养了他兄妹9年,于情于礼都不该忘恩负义将娘家甩在一边自己过好日子。
“梁东家,虽说堂哥与家里断过亲,但终归是实在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心里有怨我能理解,但那都是跟家里的过节,与我这小辈无关,我与堂哥一起长大,怎么说……”陈平还企图攀上这根高枝,欲再解释一番,不等梁子俊发话,几个将他恨之入骨的学子当先开口教训这不识好歹的东西。
若非陈平缘故,他们又怎会落到梁三爷手里?梁子俊明显不待见陈平,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以示诚心。
梁子俊戏谑的立在一旁看戏,直至厌烦才摆摆手警告道“我没你这等厚颜无耻的姻亲,若不是荆妻心善,你当我会放过你们一家?哼!不想去蹲大牢就给爷安分点!”
陈平浑身一震,咬牙顶着众人白眼匆匆逃离,他此刻不仅记恨陈青,更是连梁子俊也恨上了。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忍下众多屈辱匆匆逃去北门。
苦苦哀求了好几个赶车老汉,才有一人许他搭乘一段,陈平暗暗将此屈辱也记在梁子俊头上,若是他肯给个几十两银子,自己何至于同花子一般四处碰壁?
不知悔改为何物的陈平回到陈家沟,没等进门就得了苗仁翠好一顿臭骂,陈老大更是拿着扁担狠狠锤了陈平一顿。
陈平在外受尽委屈,回家又遭受责打,即便不忿,面对众亲指责也只得跪在家门前认错,直说自己银子遭窃,这才许久不曾归家。
陈平考场作弊一事早就随着学子归来传遍青平镇,挨着近的几个村屯更是没有不说陈家沟出了个丢人现眼的后生,连带已经定过亲的人家都因这事退了同陈家沟的婚约。
如此下作行径丢的不仅是陈老大一家脸面,全村都被稍带上蒙羞,被退亲的人家喊打喊杀闹个不停,惹的族里也是大感恼火,开了宗祠差点没将陈平逐出族谱。若非苗仁翠哭天抹泪以性命要挟,半月前陈平就不再是陈家沟的人了。
村长沉着脸懒得看这家人做戏,对辈份高的几名长辈点点头,开口道“开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