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外围由官兵把手,百米设一岗,每一个时辰轮岗一次,每月休沐一天。不执勤的官兵,休沐日也不得私自离营,只有将领级别和运尸的官兵才可听令调遣。
而狱卒则不同,他们大多都是本州人士,除了休沐还可以探亲,也就是把假期攒到一起,回家同媳妇亲热几天。
廖凡志教给刘带娣的方法便是去堵这些探亲休沐的狱卒,借由他们将口信捎给牢头,再由牢头安排捎带进来的各种物品。
是以没有牢头吩咐,狱卒是不敢轻易给囚犯捎带东西的,即便是银子也只敢私下里贪没。
像肖九那般,从外围亲戚那里捞好处的则算例外,牢头会从里面抽取相应好处,再睁只眼闭只眼的允许狱卒关照个别囚犯。
官场等级制度森严,历来以上克下,绝不允许小卒私下里收取贿赂。而牢头收上来的大把贿银,也有泰半进了廷尉的腰包,廷尉再孝敬上头和盐铁使,层层盘剥最终流入重臣的口袋。
刘带娣按照廖凡志的交代,花了五十两银子才跟牢头接上头。
第一次做刘带娣的买卖,牢头并未答应见面,而是借由狱卒之手将包裹夹带进来。
陈平于当天夜里就收到媳妇捎来的棉衣。捻起中间夹的纸条,心里即觉欣喜又感动到想哭。他这傻媳妇,大字都不识一个,是怎么千里迢迢走到凉山脚下的?
事出仓促,刘带娣来不及请人代写家书,况且这事也不好让人知晓,只得自己画了一幅“家书”,夹进棉衣里托狱卒带给夫君。
一幅妻盼夫归的望夫图,真真表达了刘带娣的思念之情,陈平捏着信纸,仰头眨掉泪花,复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呵呵……傻瓜……呜呜……”
大山上身负镣铐的男子在弯腰劳作,一抹孤寂背影在山脚下殷殷望向山头。远处荒芜的田地和空荡荡的农宅上飘着四座新坟,朱门大院里则躺着嗷嗷哭泣的奶娃……
一派萧索的景象无不彰显妻盼夫归的急切心情。
“啊……家里没人了……儿子托给梁家抚养,你就跑到凉山脚下来等我……”陈平读着家书,每念一句都要泣不成声的抽噎两下,一封信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小心的收进怀中。
穿着拙妻一针一线缝制的棉衣,陈平身心巨暖,活动了下手脚,才笑着跑去干活。
“做啥又哭的跟个娘们似的?”囚老四骂骂咧咧的训他,说完又惊叫道“信不是才捎走么?咋才几天就收到衣裳了?”
“嘿嘿嘿……媳妇来了”陈平摸着崭新棉衣,笑的一脸幸福。
“啧啧~我说的嘛……来了好,来了也好有个奔头!你小子命好,能娶这么个好媳妇,老头子羡慕呦”囚老四感慨的说完,又瞪眼骂道“你他娘答应我的酒呢!”
“没忘,没忘,这不托人给您买去了嘛”陈平赶紧安抚,又贼兮兮的讨好“有好处哪能忘了您那”
“算你小子有良心”囚老四砸着没味的嘴,他有多久没喝过酒了?
有刘带娣在外递银子,陈平的小日子彻底悠闲起来,牢头隔三差五就安排人给夹带东西,是以同牢房的囚犯全都上赶着巴结陈平。
刘带娣按照吩咐,买了一个金锁,直到牢头寻上门来,才将银票和金锁一同裹进包袱递交。
牢头掀开瞧了,略显不满的吆喝“这么点哪够孝敬上面的?”
“这次出门急了点,待得家里捎来,定少不了您那份好处”刘带娣期期艾艾的求情。
“罢了,我这边先放放,待得家里捎来银子,可别忘了我这份”牢头将一百两银票和金锁揣进怀中,便提着包袱走了。
“劳您给费心了”刘带娣等人走远,才关上破败的院门回屋琢磨。
得亏恩人想的周全,若没这个金锁,牢头一准狮子大开口。光捎带吃食就花了不下一百两,再不想辙,怕是真撑不了多久。
一百五十两调去灶房,刘带娣觉得这钱花的不冤,先不管累不累,好歹能有口饱饭吃。
隔日刘带娣便上街打探可有铺面出租,他预备支个包子铺,一来有个事做,二来也好添个进项。
光出不进可不成,陈青那头他没脸再求,银子就必须节省着花。凉州土地贫瘠,佃田耕地最多混个温饱,想赚取贿赂肯定不成。
刘带娣在梁家别的没学会,只这包子蒸的连刘红梅这个师傅都夸好。
店面支起来没几天,便多有主顾买来果腹。刘带娣手里有了活计,总算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每日忙碌之余倒也减少了些许思儿心绪。
陈平被调去灶房,刚开始还觉惬意,可没过两日便发觉这里真不是好呆的地儿。
灶房除了两名伙夫,另有十名囚犯在此服役。能调到这的无一不是背景深厚的官宦子弟,最不济也是身负要案的亡命徒。
陈平有牢头关照,本也和他们相安无事,可坏就坏在灶房是做吃食的地方,伙夫嫌他太脏,给弄了盆洗澡水清洗。这一洗,可就洗坏事了……
陈平本就长的不难看,再加上犯人中又有传言,说陈平之所以得上面特意关照,全是因为他曾“服侍”过胡先生……
别忘了,胡聊回来之后,陈平可是哭了一整个晚上……
盐场关押的都是多年不见荤腥的壮劳力,精力过剩又有传言相伴,自然不会放过如此秀色可餐的俏爷。
“盐场一共不到60名囚犯,每日却要做出300份伙食……”陈平正为进一步发现暗自窃喜,就被同牢房的两名囚犯堵在灶房中。
直到被扒光衣裳,摁趴在地,陈平才闹明白这俩人是想要干啥……
“你他娘的死断袖离老子远点!”陈平细胳膊细腿不停挣扎,眼见狰狞的棒子就要怼进来,摸起地上的柴刀就是奋力一捅。
“杀人了!”另一名囚犯眼见鲜血自那人胸膛喷薄而出,顾不得提裤子,跌跌撞撞的奔出去喊人。
陈平抖手扔掉柴刀,心慌意乱的叫到“怪你……不赖我……”
平头柴刀是如何捅进去的,不等陈平闹明白就被冲进来的狱卒打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被押往另一处矿场。
服刑期间杀人,按律当判绞刑。死的那人又是京官的旁系族亲,上面交代,绞刑未免太过便宜,是以死前必要好生折磨一番。
刘带娣下了血本才将夫君的处境问出来,牢头明知陈平必死,最开始还故意相瞒,直到再无好处时,才将实情告诉给他“赶紧改嫁吧,杀了人,花再多银子也甭想留得性命”
刘带娣当即晕眩,扶住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语气微弱的求道“求您最后再给捎封家书……”
牢头暗自轻叹口气“你好生打算后路吧,这次权当我发回善心,银子就不要你的了”
刘带娣跌跌撞撞奔进后屋,磨墨将恩人交代的事情描入画中,又收拾了包袱即刻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