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扈是吧?就是你奉命接应北线仇将军,结果半路就跟敌人对上了,一千人端四千人,敌人越引越多,反手还把你们统帅给’指挥’了?”
当扈倏地看了面尘如水的邹吾一眼,瞬间不好意思的脸红了,“陛下,这等小事您怎么知道。”
辛鸾笑了笑,“这算什么,寡人还知道你勋章都藏着,嫌带一万人带的少,运粮官过你营地要收’路费’,徐大人手下攒了你一打的条子,’都认陛下的碧血凤凰旗,都是打辛涧,什么你的我的?这粮我就收下了!’”
辛鸾笑意可掬,眼神明亮,像是在玩笑,又像是在敲打,“大小伙子抢硬仗是好事,有功就奖,有错便罚,寡人不管军纪,统帅也不管军纪,陶老一把年纪,你让人家省省心。”
当扈摸着后脑勺淳淳地笑了,大声应了句,“€€!”
“那说正题。”辛鸾知道这小子就是爱说大实话,没有恶意,随口聊完,目光转回邹吾,“如此战略部署,有把握€€?”
邹吾垂着眼,神色稳如泰山:“从从总不会比丹口孔雀更棘手。”
辛鸾点点头:“那就按统帅的意思办。”
诸将轻轻抽了一口气:答应得着么容易?
徐守文皱眉,计漳也有些担忧:“陛下,虽说是计,但您要后退€€?毕竟这防线还是太险。”
辛鸾轻笑:“不必,你们打仗总要吃饭,寡人就在易央城为诸位运送军需,”他眼神扫过,目光有力地和每一双眼睛交汇,“各位将军,寡人的性命,可以仰仗诸位罢?”
计漳一声口令,所有的小将们立刻行以军礼,轰然道:“请陛下放心!”
辛鸾这才真正地将眉头舒展,有些雀跃道,“行了,各回各营吃饭去罢,徐大人这次送粮带了好些腊肉,我与你们的统帅还有要事要谈。”
他都这般说,当即所有人都行礼告退,徐守文默默地收拾东西率先出帐,计漳等人眼神也不欲乱瞟扭身就要出去,唯有当扈不识好歹,频频回头,还想多看两眼这俩人,被计漳灰€€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帐内恢复了安静,终于能听见帐外漱漱的雨声,邹吾沉默着走到一侧给自己卸甲,辛鸾则抬头瞥了眼他,一边给他盛饭。
辛鸾有耳闻,军营里三十万人,营帐分扎四处,迤逦百里,统帅邹吾沉稳得冷淡,多数在沉思,少数在开会,时刻在想事情,上次近卫练弓偏了线差点射到他,他也只是停下脚步,“嗯”了一声,然后走开。
待邹吾几下拾掇好自己,弯腰拉过一个矮矮的树墩在辛鸾面前坐下,接碗,辛鸾与他两手交错,修长的手指忽地压在他的手背上,似怨似嗔,“大将军,你汇报军务这般冷漠,都不提想我?”
邹吾一愣。那戒断喜怒哀乐的一张脸,这才像是被打入了十丈软红,四目相对,竟有几分怔忡,辛鸾眨巴着眼睛盯着他,邹吾忽地露出一闪而逝的笑意,唇畔舒展开。
“过来,坐我腿上。”
辛鸾立刻起身,绕到桌案的另一侧。
邹吾身上味道很重,在军营里呆久了,条件再好也好不到哪去,辛鸾身上衣服是湿的,身体却是热的,邹吾叩紧了他,捏住他下巴,吻自下而上,浓烈而灼热,充满了成熟男人的气息,辛鸾被那气息冲得头晕目眩,迷乱地一手去抓他的胸膛。(读者自行想象吧)。
邹吾却在此时扳住他的肩膀,喊停辛鸾的意乱情迷,他们刚刚亲得太激烈,辛鸾口中还牵着伸进他嘴里的银丝,气喘吁吁地被他这么两手握住肩膀,脸倏地红了,有些害羞地擦了擦嘴。
“刚忘记跟你说件事。”邹吾忽然说。
辛鸾含情脉脉,满是柔情:“嗯,你说。”
“兵不够,说好的四十五万,不能少。”
辛鸾的表情一下子垮了,满身的欲火,被这夏日的雨一泼,干干净净。“邹吾……”辛鸾斟酌了一下,问,“你有没有发现你特别不好养活?”
统帅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两手拢着他的屁股,一张脸毫无愧色。
辛鸾盯了他半晌,最后只能咬牙道,“好,给你办,寡人砸锅卖铁也帮你凑齐!”徐守文那日废千金换统帅都算什么?他辛鸾上门倒贴还要陪个倾家荡产呢……昭帝叹了口气,没有脾气。
史记,天衍二十年七、八月,昭帝亲赴各地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岁以上悉诣中境,九月,对峙长达一年之久的中境两军,由从从率主力军主动西渡,突袭邹吾各营。
中境决战,正式打响。
第230章 博弈(9)
雨季刚歇的第五日,中境的烈日犹带着夏日的灼意,正午时分热辣辣地顶在头上,烤得吃饱喝足的兵士不住地打出哈欠,而就在此时,长久平静的弋阳水线的西侧忽地泛起了灰白一线,起初,那一线还只是像烈日下扬起的烟尘,紧接着便在烟尘之中显出千军万马的身影……
“那是……”西南军中阵南侧营的守卫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太阳烤得人发昏,就在他定神的几息间,那一列骑兵竟已一跃数百步!
高大威猛的骏马打着头阵一路冲锋渡河,他瞠大了眼睛,被那打头的猛将一瞪,竟然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回身“锵€€€€”地一声敲响铜锣,大声朝下呼喝:“……敌袭!列队!敌袭!”
“千里驹”,东境精锐嫡系之师,天衍十五年狱法山之乱,在北地军一路溃败之时,辛涧曾率领他们一举平定蚩戎大军,数万编制的战马各个血统高贵,体壮有力,骑兵更是训练有素,骁勇善战!
天衍二十年九月二日,正午三刻,原赤炎三番主帅蔡斌之子蔡承望率先带前部踏水而过,直冲防线薄弱的西南军南侧营,主帅饶文林仓皇应敌,被“千里驹”兵团狂吼着撕开了最前线,短短一个时辰,本部营溃败,“千里驹”拿下中君侧翼,向西直插南坂。
从从是名将,他人虽然年轻,但作战一直以冷酷迅捷闻名,蔡承望率“千里驹”前部四万人探路,中部四万人压后调动敌人,余后一万精锐接应,丹口孔雀走前约束了中境主将,从从上任,夫诸等人无有不从,“千里驹”长驱直入,他们半天之内倾动中境二十余万人,跨过弋阳水于西岸稳固战线,引兵助援。
这是一个奇兵色彩极浓的打法:部队精锐长途奔袭,乘敌不备,直插敌后纵深,歼灭主力一道两个营,打乱敌军指挥,同时部分兵力包围左翼,相机歼灭其一部,敌军闻主营受击,必然回窜增援,中部便可以在运动战中速战速决,而后扩大战果,由夫诸、飞鱼等大军大股压上。
中境在几日前就得到了消息西南军乃三线布防,各处兵力相对薄弱,从从拿一骑冲阵,两翼夫诸直插中路的对战,可以说是颇具眼光。
一开始的冲锋的确是顺利,西南军措手不及,一路败退,蔡承望连冲三营,三战三捷,最后一捷看西南军望风披靡,蔡小将军心中虽然闪过疑虑,但是看敌军的神色如此悲切,踌躇一下,又紧逼上来。
“千里驹”耐长跑,有长劲,因为形势大好,前部于新浦湾与中部从从汇合,商量战局。
“邹吾的化形军团呢?为什么还没有截击?”
精锐之师也开始犹豫,他们虽然各个骄狂,但是也知道邹吾陶滦不是庸手,可细看地图,易央就在五百里外,就好比一块鲜嫩流油的肥肉,只要能拿下易央,拿下辛鸾,他们便是不世的功勋!
“主帅,现在怎么办?”战局扑朔,良机难求,裨将们长剑滴血,各个看向了从从,等他一声令下。
有时候战局就是如此,犹豫就会败北,平坦地带作战本来就是冒险,量力而行那是老古董的偏向,不自量力才符合野心家的特点!从从咬了咬牙,狠心下令:“清兵线,集中突破中路,辅以两翼包抄,进易央,俘虏辛鸾!”
众将呼喝一声,纷纷上马!千里良驹的四蹄狠狠地刨在地上,八万人孤军深入,轰隆隆绵延数里,蹄声就仿佛崖下怒涛!同时,从从斥候不足,一队中十之七八不再向西试探,而是领命东行调拨中境军以做后援,确保精锐军两侧与后方无忧。
功名在望的“千里驹”趾高气昂,怎么可能想到敌军边战边退,已经为他们布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棋局,又怎么敢去想敌军主帅竟敢拿自家的主君做饵,他的主君,居然还同意了?千里驹风驰电掣,一路经过沔线、璐水、沽水、永泽岸边一片小城,是时有农人在田垄两旁歇脚,看到“千里驹”白马白袍飞速经过,直扑易央城,亦直扑宽甸泽,他们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可竟无一人出声示警。
辛鸾事后听闻,大呼好险,历史上多少大仗,全凭小人物一句话逆转局势,内史郡他理政不久,老天竟然如此助他,百姓竟然如此助他!
很快,先头部队向西延伸着靠近了他们的绝地。
易央外玄石垒十里,宽甸北侧三里,“千里驹”刚刚狂奔过一处名叫酸枣的地碍,令天下闻之色变的化形兵团陡然出现,红豹、灰€€率领八百化形之人,自高而下,骤然间一声俯冲!那一刻,八百巨型的野兽野兽宛如潮水之势,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