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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凛凛,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三日,将整个皇宫装裹成了一片冰雪琉璃世界。
墙角的一株红梅开的正盛,淡淡的梅香自冷冽的风雪中传了过来。
“咱家告诉你们,能进宫伺候那都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旁人想求也求不来的。”
内务府门外的雪地里一个手持拂尘,面无白须的太监正踱步训着新来的小太监。
他翘着兰花指,尖声道:“往后在宫里行走,要想活的长久,就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眼,管好自己的耳朵,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也别看,不该听的也别听。”
这一行十个小太监,分两排站着,一行五个。
许是新进宫的缘故,皆都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唯有站在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小太监,全程都垂着脑袋,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老太监伸手指了指他,“你们得学学他的安静样子,这样才能在这宫里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忽然被点名,余丰宝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
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茫然与错愕,神情怯怯的,倒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来。
连见惯了后宫佳丽的老太监都忍不住赞一声,即使艳冠六宫的端贵妃来了,只怕也会相形见绌,失了颜色吧。
老太监摇了摇头。
可怜这么个好模样,竟也入宫做了阉人,一辈子无儿无女,实在是暴殄天物。
可惜啊!
其余的小太监皆都看向余丰宝,眸子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嫉妒。
“长的好有什么用,能跟到好主子才算是挣到了好的前程呢!”
“对,我才不信哪个主子能瞧上这么个狐媚样的奴才,这要换了我,这张脸日日在我跟前晃,就算不死,怄也怄的少活几年呢。”
“谁说不是呢!”
众人毫不避讳的议论起来。
余丰宝只当没听见,低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冰雪。
他原本是京郊河东余家村人,因着上头有两个哥哥,皆已年逾二十还未成亲,加上今年又是大旱,原本就艰难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余父和余母几番商议之下,便狠心将余丰宝送进宫来。
为的就是好换几十两银子给两个哥哥成亲娶媳妇用。
余丰宝是家里的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刚好是卡在中间,可谓是爹不疼娘不爱,每日里活的跟个空气似的。
他原也是想逃的,可看到饿的面黄肌肉的弟弟和妹妹,又见到白了头的爹和娘,便点头应下了。
临走的时候牙牙学语的小妹妹拉着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问他,“三哥,你去哪儿啊?”
余丰宝泪如雨下,转身就跑。
“三哥,记得回来看小六啊。”
“三哥,等小五长大了,一定赚好多好多银子,把你赎回来!”
……
可她们那里知道,她们的三哥挨了一刀子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又入了宫,此生只怕是再难相见了。
替他净身的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小刀刘”,余父和余母为了多得些银子,让余丰宝写下了契约,净身的费用等以后入宫当了太监赚了银子再还也不迟。
余丰宝记的清楚,母亲跟小刀刘说,“我家老三没别的长处,就这张脸长的出挑,加上性子又不多事,想来进了宫定会平步青云的,欠你的银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他还记得,父母拿着银子喜笑颜开离开时的背影。
他一个人在暗无天日,闷热异常的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才再次见到外面的日头,余丰宝觉得身上少了个东西,人似乎也轻快了些。
跟他一起净身的还有几个人,他却一直没再见到过了。
后来他便进了宫。
简单学了宫中的礼仪之后,今日便是分去处的时候了。
是人哪有不想去往高处去的,其他人都给成公公塞了银钱,唯独余丰宝什么都没有,他安静的等到了最后,待人的走后才走到成公公的跟前,小声问道。
“公公,我去哪儿伺候啊?”
成公公颠着手里的银子,笑呵呵的道:“哟,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然还漏了一个。这样吧,东宫那还缺一个伺候的,你就去那儿吧。”
余丰宝面上无悲无喜,谢了礼。
“哼,不要脸的老东西。”
贺元卿对着成公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而勾着余丰宝的肩。
“你还谢他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东宫是什么地方?”
这批一道入宫的太监里,唯有贺元卿与他最为要好,他眨了眨眼问,“东宫不是太子住的地方吗?”
贺元卿伸手在他的额上点了一下。
“就你这性子还想在皇宫里混呢,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的东宫跟以往的东宫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