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形势急转直下,潺潺溪流之声,空山鸟语之境,马蹄声由急转缓,悠扬婉转之曲调犹如高山流水,颇有几分空谷幽兰之意境。
一场表演结束,场上仍旧寂寂无声,直到很久之后,看客们方才回过神来,一时间掌声如雷。
韩崇良抚掌大笑:“好歹咱几个在百荟街混了这么多年,竟还头一次听到这样绝妙之演绎。”
“一人可当千军万马,确实妙极。”卫昭甩开折扇,点头赞道。
霍宝儿探头瞧了一眼,然后溜溜出了梅苑,不大会儿功夫又溜溜回来了。
“少爷,小的适才去打问了一下,那口技艺人名叫虞平,渝州人士,在当地便是行首,技艺高超,无人能及。”
韩崇良笑道:“果然南方多出技人。南郡有南戏,渝州有口技。听说渝州当地人就算没有学习过口技,听的多了也能模仿几招。我看百荟街这口技行首也该换人了。”
卫昭笑着应是。
“今日看了场好戏,总算心情舒畅不少,走,我请你去樊楼吃酒。”卫昭‘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转身便走。行至桌前,忽然想到什么,猛的停下步子。
韩崇良没留神,收势已来不及,直将卫昭撞了个趔趄,好在霍宝儿机灵,在旁扶了一把,若不然必定摔个狗啃泥。
韩崇良抚了把受惊的心脏:“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卫昭正站在张炳的位置上,他缓缓转头,看向韩崇良:“我只是突然想到在南府看过的梅苑案卷宗,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张炳就是渝州人。”
“那又怎样?”
“张炳有没有可能也会口技?”
“所以呢?阿昭,你是魔怔了吧。渝州虽说口技艺人繁多,但也不代表每个人都会啊。张炳可是朝廷命官,那些文人最是自命清高,素来看不上这些三教九流的。”
卫昭却忽然笑了:“有时候越不可能的事情却越是会发生。阿良,我有事先走一步!”
“喂阿昭!你不是说请我去樊楼嘛!”
“改天改天。”
卫昭风一阵似的又去了南府,碰巧长孙恪没有出门。
“你在真是太好了,长孙大人,我发现了新的线索。”
“哦?”相比卫昭的兴奋,长孙恪却是十分淡定的。
“我今日在梅苑听了场好戏,那口技艺人模仿各种事物人物,技艺精湛,如身临其境。而巧的是,张炳正是渝州人士。如果那日案发,张炳可以模仿完颜鸿的声音,不就可以佐证长孙大人所说:完颜鸿在冲出雅间之前就已经死了很久了。而后来说话的人,其实是张炳!”
长孙恪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道:“好,我叫孟三去查。”
“哦,还有一事。完颜鸿的雅间少了一坛酒!”
“嗯?”长孙恪眉头微皱:“那日我们到梅苑勘察现场,雅间之中共有六坛酒,四坛为吴记酒庄的酒,两坛为梅苑的酒。”
“正是!可后来我们在吴记酒庄门前偶遇陈靖淮,我走得快,先到了一步,依稀听见那伙计说古金从他那儿买了五坛。今日我又问了刘三,他也证实那日去梅苑完颜鸿的确带了五坛酒。那么少的那坛酒,也许是关键之处。”
长孙恪低头沉思片刻,道:“我会查。”
卫昭笑道:“谢了!”
“不必,分内之事。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卫公子。”
“什么事儿?”
“一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指了指屋外如血残阳,冷飕飕的瞥了眼卫昭。
卫昭尴尬的挠了挠腮:“嘿嘿,这不是还没过去么,我这就回府读书去,这就去。”
坐上侯府的马车,卫昭不甘心的探头往回看了眼,不见长孙恪出来相送,不免有些失望。
“不解风情,也不说多留本公子一会儿。”
“少爷,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事儿没事儿。”卫昭百无聊赖的扒着车窗看着街上景色。
马车晃晃悠悠,卫昭奔走一天,颇觉疲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那个噩梦,仍是那个少年,仍是一剑刺穿了凶徒的胸膛,梦境中仍是一片血红色,在黑色云翳之下。但无论他如何费力去看,都始终看不清那少年的容貌。只依稀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少爷,到了!”
卫昭被霍宝儿叫醒,似乎还没有完全回神儿。
他揉了揉眉心,忽然问道:“活宝儿,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少爷我的?”
霍宝儿扬着头得意的说道:“宝儿六岁就跟着少爷了,算起来都有十二年了呢!”
“十二年了啊。”
“是啊,少爷那时也才八岁。宝儿刚到府上的时候,少爷害了病,烧了好几天,给老太君都急坏了。徐嬷嬷日夜守着少爷,宝儿也跟着伺候。后来少爷不烧了,却整个人都闷闷的,也不说话,宝儿还以为少爷不喜欢我呢。再后来少爷病好了,人也渐渐活泼起来了。少爷聪明又俊俏,还对宝儿好,宝儿可喜欢少爷了。”
自八岁那年病愈后,小时候的事卫昭只有些浅浅的印象,后来听家里人闲聊,倒也记起不少。只是八岁那年发生过的事儿,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少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下车吧。”
“哦。”
暮色已至,府上也点了灯。卫昭看过卫远,得知情况已有所好转,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活宝儿,吩咐厨房将晚饭送到我院子去,今日不到前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