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从来就没怕过长孙恪,自然体会不到叶蓁的纠结。长孙恪虽然看出叶蓁的心思,但也不戳破。哼,想分开他们与卫昭单独相处,可真是想得美。
卫昭见她楚楚可怜,又是从那地狱般的地方出来的,语气难免柔和。
“叶小姐,你不用怕。主犯已经下狱,只要你配合我们,主犯定了罪,你也安全了。”
叶蓁胆怯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可以作证,证明那些人拐卖女子,威逼利诱,又施酷刑。”
她瞥了眼长孙恪,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那双利眼仿佛早已洞悉自己的心思。叶蓁抖了两抖,咬咬牙跪在卫昭跟前:“公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叶蓁会把知道的都告诉公子。但在此之前,还请公子答应我一个请求。”
长孙恪眯了下眼。
叶蓁下意识的一抖,往卫昭身边挪了挪,把心一横道:“公子,叶蓁被拐,名节已失,家族不会要我。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请公子收留,为奴为婢叶蓁心甘情愿。”
“呵,为奴为婢?”长孙恪语气凉薄:“我怎么觉得你是借报恩之机接近三公子,怎么,是不是为奴为婢不够,还要以身相许。”
卫昭眨巴眨巴眼睛,偏头看长孙恪眸中已有怒气,忙打了个哆嗦道:“别别别,本公子用不惯丫鬟。”
叶蓁一脸哀怨:“公子,叶蓁别无他意,真的只想寻个庇佑。”
长孙恪道:“你放心,待案子了结,南府会给你安排的。”他斜睇了眼叶蓁,道:“你也不要以为地下密室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叶蓁心下一慌,是了,她们一起逃出来的姐妹哪个不知。况且这人能找到那处密室,又拿了主犯,想必手里早有其他证据。自己耍了小聪明,殊不知早就被人看穿了。
叶蓁又悔又恼,也不再耍心眼儿了。丧气的问道:“公子问吧。”
长孙恪固然不屑这种小女儿心计,但这种心机手段能让叶蓁在地下密室活了下来。从她昨日说的那些话中也可以知道叶蓁并未被吓破胆,她甚至在悄悄了解那个密室,了解密室里的人,她从未放弃过活着。
卫昭敲了敲桌子,慢慢开口:“你可记得你被拐时是哪天?”
“六月初八。”叶蓁几乎脱口而出。“初八那日母亲约了几位夫人礼佛,其实是给我相看。可那天人多拥挤,我与母亲走散,被人迷晕,再醒来时就在马车上了。”
由不得叶蓁不记着,因为他相看的那家是抚州知府家。叶家虽是大族,但在官场势弱,知府又需与叶家联姻获得银钱上的支持,双方互利。且知府家公子风清霁月,不知迷了多少姑娘的眼,便是叶家本家就不知有多少人惦记。只不过她是嫡支,比旁人多了机会罢了。她甚至怀疑她的失踪是有人有意为之。
卫昭不知她心思,兀自沉吟道:“从抚州入京,若路上正常行驶大概需要五日左右。也就是说最快在六月十三那日你便被送进京中了。你被关押进密室时,里面有多少人?”
叶蓁回神,想了想说道:“我们这一批有七个人,我们到时牢房里已有不下十个人,第二天又送来六个。然后那些人便开始动刑。当然他们没有先对我们用刑,而是对牢房中原本就有的女子。她们是前几批留下的。因为我们这些女子都是要送到各地各府去的,所以那些人不会希望我们身上带伤。他们只是用施加在别人身上的酷刑来震慑我们。”
“这些女子出身不同,有大户人家的,也有农户家的,见识不一。但都是弱女子,哪曾见过这般血腥场面,没两天功夫,大部分女子就都麻木了,不敢反抗。”
“不过在此期间倒是送来一个比较特别的女子。”
卫昭微微倾身过去:“怎么个特别法?”
叶蓁道:“那女子浑身贵气,说话不带口音,和密室里的看守一样,所以我猜想她是盛京人士,而且身份不低。”
“那些人不对她用刑,也不搭理她,只将她关在最里面的牢房。”叶蓁蹙蹙眉:“若说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子,自幼便学习各项技能,为的就是日后成家能担得起主母之责。可那女子却好似不知世事一般。她不停的吵闹,说什么自己是周家的嫡小姐,若不放她出去,她就叫她父亲觐见皇上,将所有人都砍了。”
叶蓁玲珑心思,在危险境地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很是好奇,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
“守卫嫌她太吵,当着她的面砍了一个女子的手指,她便吓破了胆,缩在角落里不停发抖。”
“守卫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打击她,说什么卫世子要纳你为妾,已经传的满城风雨。卫三公子不要你了,你的祖母也不要你了之类的话。”
叶蓁仔细回想,继续说道:“起初那女子还会尖声反驳,可在那种环境下人早已惊惧万分。跟我一同被拐来的女子,才第一天就疯魔了,更别说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后来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断断续续的听见什么‘报复’之类的话。三天后,那个女子就被他们带走了。”
“在那之后,守卫照常行事,他们要在放出这些女子前,让她们绝对屈服,生不起一点反抗心思。但又过了四五天左右,突然来了一伙人,匆匆忙忙的将那些女子都带走了。剩下我们几个是顽强抵抗过的,本以为会和前面那些女子一样的下场。谁知送走那些人之后,守卫突然停手了。心惊胆战的过了大半个月,就在昨日又冲出几个黑衣死士来,他们在密室布下火油,我们便知道这次是彻底活不了了。谁也没想到还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卫昭与长孙恪对视一眼,暗暗心惊。
“据审问周家下人所得,周言失踪是在六月十六,时间刚好对得上。”
卫昭沉着脸点点头:“周言被周老夫人保护的太好了,没有半点心机,又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被诱导,心性难免大变。所以她出现在夕水街是有意为之,她在报复大哥,报复侯府。”
卫昭觉得有些牙疼:“她真有这么傻么?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忽地他脸黑了一下。关于卫世子要纳妾还是从他口中说出去的,那会儿大哥总劝他娶妻,他随口一说不过是打发大哥罢了。况且他只说大哥要纳妾,并未说纳周言为妾。这传言传着传着竟变了味道。
长孙恪讥笑:“从某种意义上讲,单纯到极致本身就是一种罪恶。这倒是更好的解释了周言脖颈上的致命伤。”
卫昭茫然看向长孙恪。
长孙恪冷冷说道:“周言是自杀。”
第89章
“自杀!”卫昭拔高了嗓音:“这怎么会,只凭几句言语便能有如此仇恨,恨到用自己的命去报复?!”
但想到樊楼包间里的各种古怪,还有周言脖颈上的伤口,卫昭蹙了下眉,一时默然不语。
长孙恪看向叶蓁,问:“你在密室中是如何确定时间的。”
叶蓁说:“密室不见天光,但守卫一日两餐都是按时吃,我数着他们吃饭的次数来计算时间。”她隐约觉得那个什么安阳侯家的小姐不一般,所以她十分确定的说:“就是三天,那个女子被关了三天。”
长孙恪眯起眼睛:“周言六月十六失踪,被关押三天。但卫世子樊楼杀人案事发在六月二十二。所以六月十九到六月二十二这三天的行踪才是导致周言出现在樊楼的直接原因。”
卫昭泄了气:“周老夫人可不是个好想与的,就算我们有证据证明周言是自杀,恐怕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周家因周老夫人与卫老太君这层关系在,素有来往。卫儒和周家大爷在朝堂上亦是互相帮扶。便是做不成儿女亲家,两家也不会因此交恶。
但周言这事情一出,即便卫暄是冤枉,但周老夫人认死理,周大爷出于孝道也不会忤逆母亲。虽然周大爷不会落井下石打压镇国侯府,但失去一个周家的支持,卫儒在朝堂上总会多些麻烦。
更不用说卫淑宁有孕,虽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但卫儒需要在这个时候力排众议,打消群臣立储的念头。虽然与李淮的心思不谋而合,可若有机会,李淮会更属意皇长子。
如果周家这时候支持皇长子,那么关于立储之事恐怕还得继续拉锯。皇长子的劣势在于母族身份低微。支持皇长子的也少有三品以上大员。但若有周家的支持便大不相同了。
眼下齐国境内旱涝天灾,北燕又暗中蓄力虎视眈眈,若齐国陷在储位之争上,群臣离心,派系争斗,使国力损耗,难免给他国可乘之机。
卫昭就叹气:“这帮老家伙就知道捂着自己那点儿利益,若国将不国,家又如何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