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恪就打击他:“旧贵族经历不知多少朝代,没了齐国,也可以有梁国,燕国,越国。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换了统治者而已。”
卫昭不屑:“换个统治者,说的倒是轻巧。殊不知这背后是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得享的富贵,是用无数人的血肉之躯垒成的。”
长孙恪赞同:“所以就因为这世上还有如卫家,褚家,秦家这等贵族存在,有无数人抱有和你一样的想法,百姓们才不至于没了活路。”
叶蓁听他们问了几个问题后就自顾说起国事来,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叶家虽不是百年贵族世家,但在抚州也占据重要地位。
祖父就曾说过,若想保家族长盛不衰,便要懂得审时度势。同理也不能将家族依附在一方势力身上。所以他会叫她和知府家的公子议亲,同时又叫兄长娶了督军家的女儿。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按照祖父的布置一一安排了适合的姻亲。
叶家靠经商发家,但商人地位低,饶是叶家家财万贯,商就是商。祖父为改换门庭,用钱给族中弟子砸出了一条官路。她虽养在深闺,但商人之家并不似贵族一样有诸多规矩,所以她素日还算自由。母亲也常带她游走在抚州官眷之中。
这些官眷虽不理政事,但家中有为官的亲人,言谈之间便少不了捎带些政事。叶蓁偶尔听听,也会对抚州官场有所了解。更知道祖父为了家族付出了多少。
渭南五州靠渭水而生,抚州不临渭水,但陆上交易同样繁多。因为抚州是进入西南的屏障,来往客商都要经由抚州中转。所以即便少了船运,抚州依旧繁华。
涪州是渭南五州中心,涪陵堰之重可见一斑。朝廷每年都会拨下一笔银子修缮涪陵堰,各地乡绅豪族也会象征性的捐钱。祖父也捐钱了,还捐了不少。
祖父告诉她:“抚州虽不靠渭水,但作为渭南门户,唇亡齿寒。况且涪州乃产粮重地,朝廷税收十之三四都从渭南出。保住涪陵堰便是保住渭南的生息。”
但涪陵堰还是决堤了,抚州也涌入不少流民。祖父重重的叹了口气,默默的拿出屯粮,支持官府赈灾。
叶蓁不知道明明捐给官府那么多钱,为什么保不住涪陵堰。如今听三公子之言,隐约倒像是明白了许多。
贵族豪强。渭南三贵族,济州冯氏,鹤洲袁氏,潭州孙氏。三贵族把持大片的良田,圈占土地,把持经济命脉。官员到渭南上任,若不依靠这三家,便只能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朝廷下发的银钱七成都落入这些人的口袋。国之蠹虫,怪不得三公子如此恨了。
叶蓁回神过来,卫昭和长孙恪仍在交谈。只不过交谈的内容从适才的愤慨到现在两人正在商量中午吃什么。
“……把肉剁的碎碎的,就这么夹在大白馒头里,哎呦这个香啊。”
长孙恪歪歪头:“我以为你不会再喜欢吃馒头了。”
卫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他有些哀怨的看着长孙恪:“你为什么一定要提醒我呢。”
长孙恪面无表情道:“你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卫昭:……
展翼适时进来,总觉得堂屋气氛怪怪的。他挠挠头,禀道:“大人,刑部传了消息,着明日升堂审问。”
望月楼里找出的东西实在叫人难以接受,便是李淮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人皮灯笼搁在案上,就连七月的毒日头都掩盖不住身上的寒冷。
高海斟酌着说道:“听说当初梅苑案,卫三公子向北燕索赔,将完颜鸿的两个商铺给了三公子,其中一间正紧邻望月楼。那间铺子掌柜总听着夜里有动静,报给了三公子,这才发现了望月楼地下密室。”
言外之意,北燕商铺经营多年都不曾发觉,三公子的铺子才一开就发现了问题。陆瞻极有可能与北燕有所勾结。
李淮脸色有些难看:“陆瞻竟有这个胆子!”
高海见他目光幽冷,但却克制杀意,便知皇上是想高抬轻放,不愿牵连陆相爷。
他道:“陆大人许是没有,但他手下有。这种事又不需他亲力亲为,他只要一个结果就成了。只是奴才竟不知这世上真有喜好收藏这类东西的人。人皮灯笼挂在房里,就不觉得胆寒么。”
李淮心里一颤,忙叫内监将灯笼送回刑部去。四处打量这屋子一眼,总觉得毛毛的。
快步出了屋子,想也不想的就往琼华宫去,走到半路才想起冯贵妃已有五个多月身孕,唯恐沾了晦气殃及子嗣。往东拐是永宁宫,想到淑宁和长乐,又不由得脚下一顿。
“云华宫还未修缮妥当?”
李淮颇有些烦躁:“工部的人都干什么吃的,不过一座寝宫竟也拖沓到现在。”
高海道:“今年各地灾情严重,户部拨不下款……”
李淮便不问了:“去玉华殿。”
崔美人暂时被安置在玉华殿。因渭南受灾,崔家又是捐钱又是捐粮,李淮就是看在这些物资的份上也会对崔美人多加宠爱,以免寒了崔家的心。
得知皇上驾到,崔美人疾步相迎,走得急促,白皙的脸蛋洇出一抹红晕来。鬓上发簪坠着的红宝石一摇一晃,更添几分风韵。
李淮不由心神一荡……
事后有内监送来一碗汤,崔美人笑容明媚的喝了下去。可内监却觉得这笑容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大宫女茴香笑着送走内监,转过身便拉下脸,低声说道:“皇上接受我崔家那么多东西,竟要如此防备美人。”
崔美人冷着一张脸:“崔家不过是皇上用来对付贵族的棋子罢了,做棋子就该有做棋子的觉悟。”
茴香愤愤道:“会不会是陆大人那件事惹恼了皇上?”
崔美人摇头:“皇上自然是生气的,但还不至于迁怒。近来朝中为立储之事争吵不休,皇上乏了,想要来个了断,自然不希望我在这时有孕。而作为他的棋子,我们要做的是同他一条心。”
崔美人晃了晃手里的茶杯,轻笑一声:“皇上的心思一直在大皇子身上。”
茴香有些不服:“冯贵妃不过商户女,若非皇上抬举,岂有冯家今日。我崔家便是没落了,也是百年的贵族世家。她如何能与美人相提并论。”
崔美人笑道:“这话咱们自家说说就行了。在宫里,她是仅次皇后的贵妃,我只是个小小美人。皇上宠她,我们就避其锋芒。你也说了,不过是商户女罢了。冯家根基太浅,谢家,萧家,赵家才是我们的大敌。”
“那皇后呢?有镇国侯在,不会同意此时立储的。”
“镇国侯同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大齐朝堂内乱。”崔美人道:“所以这是一场博弈,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她抚了抚小腹,笑容淡淡的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初入后宫,还是紧跟皇上为好。”
第90章
谣言传遍盛京城,便是有陆鼎出手压制,也为时已晚。得知今日审陆瞻一案,盛京城的百姓们全都围在刑部衙门外。气势直逼当初梅苑案。
然此案涉及朝廷命官,并未公开审理。百姓们虽失望,但热情不减,围在府衙外只等听第一手消息。
前来听审的官员们见府衙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索性调转马车从后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