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信他才怪,赶苍蝇似的的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他怕忍不住会打人。
卫昭偏还不走,晃晃悠悠的凑到沈愿案前,觑了眼快要被他翻烂的案宗,道:“这梓州乌家的案子可够大人愁的了。”
沈愿哼了一声:“我这是为防万一,毕竟事涉前朝。就他们谨小慎微的行事作风来看,此事怕牵连不小呢。”
卫昭撇撇嘴:“证据不充分,又不在案发地,只靠这来往信件未免武断了些。”
沈愿也知道啊,不由叹气道:“只盼着前日派去梓州的司直能再找出些线索吧。”
卫昭深以为然。
沈愿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横了卫昭一眼:“都下衙了还杵这儿干嘛,我可没钱请你吃饭。”
卫昭掂了掂手上的折子:“哪敢劳沈大人破费,等手头案子了了,我请同僚们到云楼一聚,沈大人可要赏脸啊。”
沈愿掸了掸衣袖,头都不抬道:“那真是谢谢你了,希望有生之年能吃到卫三公子的饭。”
卫昭就摇头:“沈大人对我未免太没信心了吧,哦对了,关于梅苑案樊楼案,朝中邸报都有写过,大人没事儿应该多看看。这样更有助于加强你对下属能力的了解。”
沈愿转身就走。
卫昭就叹气,亦步亦趋的跟在沈愿屁股后头碎碎念:“沈大人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能以貌取人啊。虽说我从前纨绔了些,但纨绔不代表是废物,不代表脑袋不聪明是不是。真的,我真心建议你去看看那两起案子的卷宗,说不准沈大人就从里头找到什么灵光……”
沈愿已经小跑起来了。
等候在衙门外的车夫见一向沉稳的老爷飞奔而至,好似被狼撵了似的,一时怔怔,等到沈愿上了车方才回神过来。
沈愿砰砰砰拍响车壁道:“快走!”
他紧喘了两口粗气,到现在仍觉心脏剧烈跳动。外头赶车的车夫听见车里大喘气的动静,好怕他家老爷就这么厥过去。
卫昭扶着衙门大门框略微喘了口气,嘟囔道:“这人啊,真是越老越顽固。”
日近黄昏,斜阳倾泻淡淡金光。紫竹林中一座小竹屋沐浴着傍晚的金光红霞,将窗棂下一副银色面具照的熠熠生辉。
无寂盘膝坐在屋中榻上,微微阖目,口中念诵着经文。夕阳的光晕透过窗洒在他的身上,好像一尊镀了金光的佛。
落日渐渐隐退在群山之后,竹屋半是昏暗半是金黄。无寂被烧伤的脸疤痕交错,掩在昏暗之中尤为狰狞。本来平和的面容也因这扭曲的伤疤变得阴郁起来。
了尘坐在竹林下的石桌上,正在思索面前的一副残棋。忽地耳朵动了动,顿时面色一变。还未看清他脚下如何动作,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竹屋,在无寂后背上猛的拍了一下。一股反冲之力将了尘弹开,他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无寂睁开眼时眸中仍有一片猩红,在看到了尘眼里的忧色后,猩红渐渐褪去。他深吸了口气:“多谢师父了。”
了尘忧愁的说道:“煞气愈发重了,若适才我不出手,只怕你已迷失心智走火入魔。”
无寂垂下头,半响方道:“弟子有愧师父教诲。”
了尘望着窗棂上挂着的面具,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是恶源,形为罪薮。你既已做到这一步,又为何放不下心中执念。正如身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何苦来哉。”
无寂敛下眸子,轻声道:“若为情故,何惧生死。”
了尘怒道:“痴儿,痴儿啊!你可知你的一个念头会叫天下苍生陷入何等劫难之中,你全了你的情,谁来全他们的命!那还是个孩子啊!”
无寂将拳头攥的咯嘣作响,咬牙道:“不是我!”复又抬头定定的看着了尘:“便是无我,这天下就能安定么?涪陵堰决堤,整个渭南浮尸千里。才经水患,又历兵灾,何人之过!”
了尘目光深沉,一字一句道:“是欲念。”
“上位者的欲,世家贵族的欲。一旦欲念过了界,便是苍生之难。你的心也同样起了欲。”了尘幽幽的看着他:“不要用上位者之过来掩藏你心中真正的想法。”
无寂握了握收进袖口里的拳,嘴角紧抿。
了尘见他如此便知他并未听进去,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若成了魔,可还守得住初心?”
无寂松开手,任由它无力的垂下。
了尘缓缓开口道:“多欲为苦,生死疲劳。少欲无为,心身自在。”
无寂抬头看他:“师父真正做到心身自在了么?”
了尘苦笑:“真正的心身自在,世间有几人能够做到啊。为师只是不想你走上歧途,一辈子活在痛苦悔恨之中。”
他望着最后一抹残阳被黑暗吞噬,很久之后方才叹了口气。
“……你尝尝这个,我用青梅子汁儿做辅料腌的肉,吃起来不会太腻。”
长孙恪捧着碗乖巧的品了品,笑着点头:“汤汁十分入味,清爽可口。”
姜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你喜欢吃就多吃一些,以后想吃什么就和姜婶说,我给你做。”
长孙恪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您做什么我都喜欢吃。不过我更想要一个荷包,听说姜婶的针线很好。”
姜氏一时愣住,待反应过来时当即用力的点头,眼角忍不住泛起一丝泪花。
“那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姜氏边说边在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也别光顾着吃肉。”
长孙恪碗里快要堆成小山了,他一点不嫌弃的扒了口饭,说道:“颜色不要太鲜艳就好。”
姜氏点了点头,看了眼他的一身黑衣,心中已然有数。
卫昭背着手晃悠进归云院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母慈子孝’的场面,他不由得顿住脚步,倒退了几步回到院门口。抬头瞅了瞅院子上的匾额,心说他也没走错啊,怎么总有一种打扰人家的感觉。
卫昭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忙叫来小楼让他蹲下,他则踩着小楼的肩膀扒着院墙悄悄往里看,越看越觉得姜婶和长孙大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长孙恪感官敏锐,虽在卫昭这里放松了警惕,但本能还在。他察觉有人暗中窥视,只是这道视线并无危险。他慢悠悠的转过头迎上那道视线,正对上院墙外探出的一颗圆圆的脑袋。
长孙恪:……
长孙恪有些不解:“阿昭回自家来怎么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