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司大人,我可以! 第234章

昨夜有人夜叩城门,元禹也得了消息。他掌兵事,而户部和顺天府所查之事刚有苗头,两位大人也只在私下探查,元禹并不知情。他只当是渭南军情急报,已换好衣服随时等候皇帝宣召,并派了心腹出去打听情况。却被告知皇上紧急召见了户部尚书和顺天府府尹,夜叩城门的是从淮中来的人。元禹瞬间就想到了谢家。

站在通正殿,元禹的心是不平静的。淮中若有动荡,渭南之事势必再生波澜。他看了眼谢宏的位置,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天下平定不过三十余年,贵族皇权之争就已到如此地步,当年齐国公期望的太平盛世,还会实现么。

被众朝臣惦记的谢宏此时正在家中大发雷霆。

谢祎瑟瑟发抖的跪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五叔,可怎么办呀,前后足足三十九辆车的盐呐,全被劫了!”

原本一切都在谢宏掌握之中。他事先派人悄悄从各地大肆购盐囤积,又给了几大散商好处,使其大宗购买杨苗两家的屯盐。为了不使杨苗两家生疑,这些盐在买入手时便叫族人悄悄运往营州谢家一处盐仓。之后杨苗谢三家售给各地大盐商的盐也在次日出发。

谢宏本想来个监守自盗,在淮口设伏,将这批盐私下截获。一来可以逼迫皇帝放弃崔家,二来可以趁乱侵吞杨苗两家盐田。为了替自己脱罪,谢宏做了周密安排,不会让人怀疑到谢家头上。即便皇帝心知肚明此事与谢家有关,他也没有证据问罪。

盐关系民生,李淮等不了太久,一定会向谢家低头。谢宏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两批盐竟然在七峰山被劫了!

被劫也就算了,还将谢宏的周密安排破坏的一干二净,让方德那个棒槌一下子就查到了谢家头上。

不止如此,这批盐是要交付给各地盐商的。谢宏已经同几大盐商打了招呼,这批盐会以低于以往一成的售价售出,但需要晚些时候交付。这样一来,杨苗两家的盐商不知详情,势必会逼迫两家交盐,抑或赔偿。谢宏本也没打算将盐还给两家,两家损失惨重,势必元气大伤。

然而一切都毁了,前后两批盐,他谢家占的可是大头啊。谢宏只要一想到给那些盐商的赔偿,还有被劫的盐,就觉得心肝脾肺肾一抽一抽的疼。

他狠狠的揉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最好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在做梦。可谢祎抽抽搭搭的哭声还是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什么是现实。

谢宏烦躁的吼道:“哭哭哭,出了事儿就知道哭,还不快传信给淮州,不惜任何代价,务必找回被劫盐车。”

谢宏瞪着猩红的双眼,咬牙说道:“记住,不惜任何代价!”

谢韬瞬间明白父亲的意思。贵族之家都有私军,但楚景帝时,私军便被废止,养私军者罪同谋反。解散的私军皆由朝廷登记在册,是为良民。

上有法度,下有对策。贵族之家虽解散了私军,但仍有许多人无家可归,又等不到朝廷分地,便又以护院或佃户身份重新回到主家。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制,一般官府不会过于严苛,毕竟谁家没几个护院呢。

而每逢天灾人祸,贵族圈地,流民无数,这些人皆被贵族收为隐户,不需向朝廷缴税。这些隐户渐渐的便成了贵族的私军。这也是为何乱世中贵族总能‘顺应民意’揭竿而起。

贵族圈地使百姓无地耕种,当百姓活不下去时,王朝也即将腐朽崩坏。可以说很多朝代都是亡于贵族,又兴盛于贵族。至少在齐国以前的历朝历代中,从未有一次农民起义是成功的。

如谢家这等老牌贵族,私军数量可达万人。淮中是谢家的根本,两批盐若追缴不回来,谢家的损失要比杨苗两家更惨重。但私军是谢家经营百年的结果,绝对不能轻易暴露。

谢韬顶着压力苦劝道:“父亲三思啊!”

谢宏气的不轻,这会儿理智已稍稍回笼,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谢韬:“你立刻启程回淮州,清查族中盐仓屯盐数量,这些盐给我看紧了,一粒都不能丢!”

他理了理衣袍,目光阴鸷道:“我这就去上朝,想看我的谢家的笑话,门儿都没有!”

第159章

李淮目光沉沉的坐在通正殿正中央的龙椅上。他轻飘飘的扫了眼谢宏的位置,见他竟然来上朝了,心中甚是诧异。

众臣工敏感的察觉到皇上的眼神不对。再看同皇上前后脚到通正殿的户部尚书同样黑着一张脸,便都将头狠狠低下去,恨不得埋进地里,不想让皇上看到自己,以免遭了无妄之灾。

崔奉意气风发的等着打谢家的脸,他此时正激动着,根本没有察觉到大殿上微妙的气氛,还暗中朝兵部侍郎递了个眼色。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由兵部侍郎在朝会时牵头提出此事,余下朝臣附议。

兵部侍郎刚要出列,却收到了顶头上司元尚书的眼色,一时竟有些犹豫不决。崔奉见他磨磨蹭蹭的,忍不住瞪他一眼。兵部侍郎差点儿哭出声,就在他硬着头皮要出列时,忽听前方谢大人高声喊道:“皇上,臣有冤!”

兵部侍郎嗖的一下把挪出一小步的脚收了回来,提着的那口气就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憋的他嗓子生疼。他就说嘛,争吵这么久的事儿哪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崔奉脸色阴沉的盯着谢宏的背影,就听谢宏声泪俱下高声禀道:“皇上,今秋从淮中运往各地的盐才出淮口就被劫了!还请皇上为淮中做主,抓住罪魁祸首啊!”

众朝臣闻言皆大惊失色。盐的重要性不必赘述,只是在这个档口……

有反应过来的朝臣纷纷看向谢宏,目光复杂。有人鄙视谢家所为,有人竟隐隐羡慕谢家财大气粗有底气,有人则嫉恨谢家挡了路。一时间,众朝臣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

因淮中地理位置偏远,早在楚时便有了折中的法子,盐由淮中自行运出至连州。连州是北方大州,四通八达,各地盐商均在连州等候收盐,然后再各自运回至本地州府。只有散商才会亲自到淮中收盐。

出了淮口是营州,营州再往南才是连州。营州是淮中门户,一直都在淮中贵族经营之下。所以谢宏说盐在淮口被劫,朝臣皆皱紧了眉头,一脸的不相信。

户部尚书章鸿及时出列道:“巧了,昨夜淮州府尹方德心腹余震连夜叩开城门,提交了淮州谢氏监守自盗,截获盐车的证据。如今人就关在刑部天牢,随时可以审问。”

紧接着便有大臣出列附议道:“盐乃民生根本,谢氏一族世代居于淮州,掌盐近百年,不会不知盐对民生国计的重要性。若证据属实,实乃罪大恶极。臣请皇上彻查此案。”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谢宏要气死了,不是很有底气的吼道:“余震一面之词,岂可尽信!”

更有巴结着崔家的官员瞅准时机上奏道:“眼下渭南之事尚悬于头顶,军队开拔,盐乃重要物资。谢氏竟在此时私自截盐,足见其险恶用心。”

又一位大臣出列道:“众所周知,谢大人不赞同崔大人为主将,这时候发生淮中盐车被劫案,实在不得不叫人怀疑谢氏的用心。况且余震已呈交证据,人证物证皆在,谢大人倒好意思当朝喊冤,臣竟不知谢氏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谢宏气的眼睛都红了。

他倒想厚颜无耻了,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但自己做了和让别人指着鼻子骂出来那是两回事儿!不不不,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盐是真的被劫了啊!怎么就没人相信自己呢!

就在上朝前,谢宏已经想到了对策。

能在七峰山将盐车劫走又反将谢家甩出来,背后之人实力必定不弱。谢氏虽有私军,但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暴露。而且按照原计划,方德是抓不到谢家尾巴的。他可以用这件事逼皇上就范,前提是皇上手里没有谢氏监守自盗的证据。大家私下互知底细,但那是谢家跟皇帝的博弈,上升不到其他事件。

但若证据曝光,谢家被锤死了这个罪名,谢氏一族在天下人面前还有何名声可言。一个有着狠毒手段,失信天下的母族,二皇子也必定会失去一批追随者,与皇位无缘,那才是得不偿失。谢宏赌不起。

别的不说,那批盐的的确确是被劫了,他若借朝廷的手查出背后主谋,谢家便可反将一军,替家族脱罪。

谢宏考虑了后路,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那批盐数量巨大,短时间内若填补不上这个空缺,百姓无盐,必有祸乱!谢家可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谢宏不怕天下乱,这些个大贵族哪家没经历过改朝换代。便是谢家不也才经楚末战乱么。但问题是楚末乱世,谢家依旧是豪族。可若追不回这批盐,谢家损失惨重,哐的一下就会从顶级贵族沦为三流小氏族。若再遇乱世,等待谢家的只有被吞并,抑或泯灭于众人,从此再无淮中谢氏。

这一刻谢宏想了很多,甚至隐隐有些后悔起当初的意气用事。现在想想,即便崔奉成了征南军主将,不是还有个副将程士询么。崔奉想沾染兵权,程士询也不是瞎子。即便有皇上在背后放纵,短时间内崔奉也成不了事。

他有些谨慎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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