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赵家败落后,皇上盯着他们贵族盯的紧。谢家又因奚嫔一事平白被疑,不得不偃旗息鼓,静候时机。可那时候谢宏突然就不想等了。他不想眼睁睁看着皇上再培养出一个崔家来和谢家抗衡。他急切的想推二皇子上位,急切的想要掌控朝廷的权柄。
谢宏在心底叹了口气,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恨啊,真的恨啊!更恨的是这些人竟然一点都不相信自己!
李淮端坐龙椅上幽幽的瞪着谢宏,半响不语。
他也想了很多。
如果他是谢宏,在明知余震被抓,明知谢家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应该想尽办法阻拦今日的朝会。然后私底下和自己谈条件,比如只要换掉崔奉,那批盐随时都能‘被找到’。可谢宏偏偏上了朝,还当众喊冤。
如果余震的证据被当场曝光,谢家名声可就毁了。谢宏老匹夫还是个很爱惜羽毛的人,这些年为二皇子奔走,硬是要在士林中保持一个礼贤下士的大贵族气节。
若说谢宏是冤枉的,余震手里的证据的假的,打死李淮都不信。这件事一定是谢家做的。但看谢宏的脸色,李淮呼吸一窒,谢宏也被人算计了!
他腾的从龙椅上站起来,如果是这样,齐国危矣!
迎上李淮锐利的目光,谢宏差点儿没哭出声来。此时此刻,除了李淮,他是最不希望天下生乱的啊!
一君一臣默默对视着,李淮竟然读懂了谢宏的潜台词,这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些事情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谢氏在淮中经营很深,如果想找回被劫盐车,务必要有谢氏的帮助才行。朝会到此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余下的事情是要和谢家私底下谈的。
李淮摆摆手打断众臣工的议论,沉声道:“双方各执一词,不可偏听偏信,此案朕会酌情处理。”
兵部侍郎这会儿搞明白了,心里也恨谢宏恨的咬牙切齿。元尚书给他的眼色他看明白了,立马出列奏道:“皇上,渭南之事待如何解决?”
众臣工才群情激昂的讨伐了谢宏,这会儿涉及到实际问题了,一个个都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吭声了。崔奉气的不轻。
老百姓要吃盐,军队也要盐,不吃盐哪来的力气打仗。现在已经不是派谁去渭南的问题了,而是打渭南的军队需要足量的盐,老百姓也需要盐来平衡人心。
李淮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谢宏,他此时无比希望事情让谢家做成了,那批盐就在谢家手里。他宁愿屈服谢家一时,也不愿事态扩大严重。
“朕已着令户部盘查存盐,此事容后再议。”
说罢甩甩袖子走了,临走时给谢宏使了个隐晦的眼神,谢宏一下子就明白了。下了朝也不理会同僚,撩着官袍就往宣明殿去了。
谢宏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若是往常,李淮必要嘲讽几句的。眼下却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了。他愁啊,愁死了。
谢宏也不打算跟李淮藏着掖着,余震都被刑部扣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皇上都知道了,此时殿内也只有他们君臣二人,他还瞒什么呢,找到丢失的盐车才是正事儿。
不过该争取的利益还是要争取的。
谢宏虽退了一步,但谢家底蕴不止于此,李淮也不想逼他太过。只问谢家多要了一成盐税,并索要谢家提前从杨苗两家以及各散商手中收购的盐。
谢宏在心里盘算一番,觉得尚能接受。毕竟比起暴露私军来,这点儿利益也不值当什么。日后若二皇子登位,他必将这些百倍千倍的拿回来。
当然,谢宏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李淮想了想便答应了谢家不允崔奉为主将一事。毕竟谢家为这事儿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若他不退一步,把谢家逼急了就不好玩儿了。
君臣达成一致后,面面相觑,面露愁容。互相看了眼,都觉得对方有点儿可怜。
君臣对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谢宏道:“臣怀疑此事极有可能是东越所为。东越境内只有几个小盐场,而且他们提炼纯盐的技术不高,所食用的盐大部分都是从齐国进购的。”
李淮冷笑着瞥了眼谢宏,嗤道:“是从齐国进购,还是谢家走私?”
谢宏老脸一红,忍不住心中腹诽:既然是心知肚明的事儿,何必非得挑明呢。再说眼下是说这个的时候么,一成利都让给朝廷了,还想怎么样!
李淮见他脸色不好,心情忽然就好了。他往后靠了靠身子,幽幽说道:“东越可疑,北燕南梁也未必就是好的。盐乃民之本,国之本。不知多少人眼红齐国两大盐场。西湾盐场有褚氏的人在,没人敢打主意。而淮中距东越较近,他们暗中出手也未尝不可能。朔北战局僵持,北燕想转移朝廷注意也并非不可。南梁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渭南之乱又尚未平息,此时若齐国内乱,三国齐出,我齐国的疆土就任由瓜分了。”
说到此处,李淮话锋一转:“当然也不排除个别有野心的大贵族。淮中是块肥肉啊。谢大人以为派何人去淮中更为稳妥呢?”
谢宏想说让他们谢家自己来就好,但用脚指头想也是不可能的。他退了一步,道:“全凭皇上做主。”
第160章
不让皇上做主也不行啊。反正皇上不会任由谢家把控淮中的,尤其此次损失大批盐车,朝廷势必要将这些抓在自己手里才会安心。
李淮摩挲着手指,他也在想派何人去淮中才更合适。
找回被劫走盐车是重中之重,但淮中贵族扎堆,更是谢氏根基所在。若只派一般的臣子去,只怕会正中谢氏下怀。一旦人到了淮中,势必成为谢氏傀儡。
若同样派出身贵族的大臣前往,若和谢氏同流合污者,朝廷得不偿失。其实李淮心里还是倾向于派谢氏对家去查,但奈何事情从急,两方势力遇到一处势必水火不容,还查个屁的案。
如王奕那般出身贵族,为政却尽忠尽职的朝臣毕竟太少了。李淮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踌躇间,明德来报:“陆相爷求见。”
谢宏非常有眼色的行礼退下,明德引着他到偏殿喝喝茶。当然,谢宏是完全没有心情品茶的。他知道陆鼎这老匹夫最得皇上信任,此时必是同他商议派往淮中的人选的。
还真被谢宏说中了,朝会时文臣之首的陆相爷一直沉默不发一言,其实在谢宏跳出来抢先说出淮中盐车被劫时,他就已经在考虑派去淮中的人选了。
“卫昭?!”李淮忍不住挑眉。
要不是知道陆鼎一向沉稳,素来不爱讲笑话,李淮真的要以为这个时候他还拿自己开涮了。
他手指点着几案,蹙着眉道:“相爷知道的,镇国侯父子二人皆在朔北掌兵,淮中离朔北也不远了。”
因卫儒之妻出自宁州褚氏,朝廷本就对其有所忌惮,毕竟这个姻亲太强大了。若再叫卫昭沾上淮中势力,那岂不是要上天了。
“……卫昭可不是个老实的。”
陆鼎回道:“但在此时,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淮中虽距朔北不远,但卫氏父子奉旨镇守云朔二州,无诏不可擅自离开。且卫老太君尚在京中,宫里又有卫皇后母子三人,皇上怕什么呢?”
“若说担心卫昭染指淮中势力,可莫忘了,淮中贵族势力本就根深蒂固,卫昭虽有镇国侯府为后盾,但初入淮中,也少不了受贵族制约。同样的,贵族因忌惮侯府,也不会刻意为难。毕竟卫氏同杨苗两家并无利益牵扯。此时找到被劫的盐车才是当务之急。”
“卫昭有查办大案的经验,为人圆滑机警又不失沉稳。由他办此案再合适不过了。”
他轻笑一声,低声道:“而且,他是镇国侯卫儒的儿子,他去了淮中,淮中怕要热闹起来了,镇国侯会放心么?人啊,一旦心有牵挂,做事难免就会瞻前顾后,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