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第143章

第91章

君若广听这些人侮辱洛金玉, 自然越听越开心, 嘴角挂着邪意笑容, 慢条斯理地夹了花生米吃,就别提多畅快了。只是吃着吃着, 他又眉头一皱,觉得尚且不够畅快, 毕竟他们在这骂, 可洛金玉却没听见, 不有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吗?

旁人见他不悦,问:“怎么了?”

“在这儿说有什么, ”君若广闷气道, “他又听不到, 还自以为多清高干净呢。”

这话说出口,这些纨绔却没人自告奋勇去当面说了。

他们纨绔归纨绔,却又不傻, 洛金玉卖身沈无疾是叫他们瞧不起,可也不代表着他们就敢明目张胆地得罪沈无疾啊, 背地里骂骂就得了,哪儿敢当面骂?

若没足够的人势可仗,寻常狗敢当众乱吠?

君若广也知他们想法,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想来想去,心头邪火越发旺盛起来,盯着洛金玉在街边那一动不动的白色身影死死恨恨看了一阵, 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猛地把酒杯砸到地上,起身往外走。

一众纨绔讶异看着,也有人拦他:“若广兄,罢了,阉狗正当势……”

“我怕他沈无疾?!”君若广又惦记起当年沈无疾大闹他家、逼得他跪地道歉的屈辱,不说则已,一说更是满身的血都冲上了脑子,直直地就往外冲去。

众人面面相觑,包厢里顿时静了下来,许久过后,有人问:“谁跟去看看?”

谁傻啊,跟去凑这热闹。

他们相互推搡一阵,各自寻尽了借口,就是不肯跟去,又趴回窗口,看着那端。

君若广自个儿刚下了楼,被迎面的风一吹,酒意消散几分,其实也后悔了。

他想起当年沈无疾那凶狠模样,心里一惊,又恨又惧,咬牙切齿,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便暂且不与这阉狗一般见识,早晚有太尉收拾了他,到时他也嚣张不起来了,我也好报仇……

随即又道,可我刚刚已做了那姿态在,如今我又“无功而返”,岂不是叫那些人看笑话?日后我还能如何在众人面前自处?他们定以为我怕了沈无疾那无耻蛮横的阉狗,说不定,还以为是太尉也惧沈狗权势,若这笑话叫太尉听了,恐怕我也讨不了好。

君若广左右一想,心一横,同时也计上心头,整了整衣裳,冷笑一声,随即缓和神色,朝酒楼外走去,和气叫道:“子石。”

洛金玉正望着油饼铺发呆,忽然听得自己的字,回过神来,回头一看,怔了怔,本能排斥与厌恶,没说话,只是默然防备起来。

君若广见他神色微妙变化,只当他是畏惧自己,心中又得意起来,面上却仿佛老友似的热情亲切:“还真是你,还怕认错了。”

洛金玉不想见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走,却被君若广两步追上来,拽住了手臂:“等等,见着了院辅先生,就这么走?”

洛金玉被他拽停下来,回头看他,冷冷道:“我已非太学生。”是君若广亲自逐他出院的,“放手,别碰我。”

君若广笑了笑,道:“哦,对了,我记起来了,还是我亲手帮你整理东西,送你离开的。”

洛金玉目光更冷,心中也愈冷。

君若广之为人,哪能帮人整理东西,那时君若广领着一些人,里里外外堵住欲要离去的洛金玉,非说他品行不端,又有八杆子打不着的其他寝室学生非说丢了财物,要从洛金玉这查,省得他趁机偷了财物离去,日后找也找不回来。

这借口实在蹩脚,可谁在乎呢,谁都看得出,君若广不过就是要刁难洛金玉而已。

洛金玉自然不肯,他行得直,并不怕搜,可他分明一眼看出这就是为了羞辱他,以他刚烈性情,又哪里肯平白就遭此折辱?

他便出言辩驳,不肯就范。

君若广本就无理,自然一如既往辩驳不过他,那君若广就不说了,使了个眼色,让几个人押住洛金玉在旁,其他人则一拥而上,将洛金玉打包好的被褥书本行李翻得乱七八糟。

自然,什么也翻不出来。

可君若广也出了一口气。他让那些人松开洛金玉,又看看地上被踩得满是污脏脚印泥土的被褥书本,刻意作出关怀模样,问:“哎呀,都这么脏了,不要了吧?”又故作训斥,“叫你们查贼而已,把别人东西弄成这样,他家本就穷,这下子怎么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赔给你吧,去买新的。”

洛金玉忍了再忍,牢记母亲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看也不看君若广,走过去,蹲在地上,沉默着收拾地上的行李,将书本收好,又去叠被褥。

这被褥乃他母亲夜里一针一线所缝,说去太学院里住宿,怎么也得给他带一床新被褥去,也非虚荣攀比,只是身为母亲的不舍得罢了。

她道,她儿那样好,无论如何,一床新被褥还是该有的。

她舍不得点油灯,趁他睡着后坐在月下缝的,月夜毕竟还是朦胧,她眼睛本就有些不好,又非要给他缝得密集整齐,手都被扎红了。

还是有一次洛金玉偶然起夜才见着,当下红了眼,跪在母亲面前,向她许诺,定好好学习,诚挚做人,孝敬母亲,绝不愧她期望,有朝一日,还要为她请封诰命。

她笑着摸他的头,道,我儿只需无愧天地良心,做一于国于民有用之人,娘这一生,无需你报得钱财金银、诰命身份,只需你报社稷苍生,足矣。

洛金玉整理着被褥,忽然见到一只脚踩在上面,又狠狠踩出一个脏兮兮的足印。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君若广:“请你让开,你踩着我的东西了。”

君若广挑眉:“哦!”他依依不舍地挪开脚,附身向他,压低声音道,“你倒是叫沈无疾又来给你出面啊。怎么不叫?哦,我想起来了,他被他干爹曹国忠踹南京去了。谁都知道曹国忠最亲近重视他,这回把他踹那么远,你以为是为什么?”

洛金玉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整理被褥,用绳索一一捆好。

君若广见他这轻蔑自己的模样就来气,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逼近了猖狂道:“因为曹国忠得罪不起君太尉!你以为一个沈无疾就算得了什么?他算个屁!他就是曹国忠的一条狗,曹国忠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你洛金玉又算什么,一条狗惦记的骨头!成天里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落魄?叫你那姘头来打我啊!叫他来啊!”

那时,洛金玉对沈无疾也没什么好感,他也并不知沈无疾私下里去大闹君若广家的事,只当君若广又在发疯,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君若广黝黑扭曲的面庞。

君若广见他这样,更气,却也总不能真在这动手打洛金玉一顿,只好提着他衣领重重一推,哼道:“我不和你这丧家之犬一般见识!你已被逐出太学院,立刻滚出去,学校清净之地,容不下你这样伤风败俗的无耻之徒!”

洛金玉不再理他,自顾自将行李重新整顿好,挑在肩上,就这么离开了太学院。

……

如今君若广有意叫洛金玉回想起那时的事,转瞬却又故作姿态道:“师生一场,早些听说你出了狱,你母亲与祖父母又皆亡,你再无亲无故,本也想着接济你一些的。虽然你那时候误入歧途,做了些不该为人做的事,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当年之事是怎样的,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猫哭耗子,令人恶心。”洛金玉冷冷道。

君若广一怔,随即笑道:“刚见你模样,还以为你在牢里磨了锐气,没想到,洛金玉还是洛金玉,一张口,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他面上和气,压低声音,说出的话却恶毒,“看来三年牢狱,家破人亡,也没叫你长多少教训。”

“牙尖嘴利比不上口蜜腹剑、心肠歹毒,且竟还毫不自知,”洛金玉平静地评价道,“既蠢且毒,沐猴而冠。”

君若广勃然大怒,正要发作,想要动手,却又想起沈无疾定派了人暗中保护洛金玉,便忍着气,仍笑眯眯的,改口道:“既遇到了,不妨进来喝杯茶,这酒楼是我姻亲岳丈开的,前几天才开张,请了翰林学士题的匾额。哎,你可知这酒楼名儿是哪来的?”他自顾自说得起劲,言语之间洋洋得意,“过年时,我又添了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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