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第153章

这身体……其实本也不属于自己,身体发肤,皆乃母亲所赐,因此不能自毁,不能自戕……

可他此时此刻只想死!他不想活!为何还活着?为何没有死?三年前该死的怎能是母亲,应该是自己!

洛金玉甚至想拒绝再去刑部,他甚至想告诉沈无疾,他不想翻案。

可是他不能。

沈无疾处心积虑为他谋划这些,他若在此放弃,便是硬生生糟蹋沈无疾那片真心苦意。

更何况,还有沈无疾和吴为之争在那,便只是为了减轻沈无疾徇私放他的罪责,这案也得翻。

只是……只是他当真十分难受!他没杀人,没伤人,没与人苟且……他什么都没有做,可是那么多人言之凿凿,说就是他做的,甚至有人还说亲眼所见,说得像模像样,还有这样那样的巧合证据……令洛金玉几乎自己都要信了。

所以,他不想……不想再去看那些人,不想再去回忆那些事。他从未像如今这样,急切地想要躲避人群,甚至想要遁入深山。

……

沈无疾直至深夜才忙完回府,他远远望向洛金玉的房间,见里头灯火已灭,来福亦说今日洛公子除了没什么胃口吃饭外,别的并没什么异样。他便回了自己屋去洗漱歇息。

因此,沈无疾并不知道,洛金玉并未入睡,而是站在窗旁,隐在阴影中,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行动。

洛金玉在这站很久了,他一直在等沈无疾回来。

他自刑部回来途中已经极为难受,后来勉强缓过神来,不敢叫人担心,知道自己一旦露出哪儿不舒坦,沈府必然又是一番人仰马翻。因此当着来福等人的面,他竭力作出自然模样。

但他想见沈无疾,比任何时候都想见,甚至连他自己也讶异于这忽然汹涌而出的思念之情,说不出个道理,就是……就是想见,想听沈无疾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哪怕是说些浑话,再气到自己都好。

甚至,他竟还想要……想要沈无疾……再如那日贴着面,亲密热切,关怀备至。

他一想到这里,脸似火烧,暗道自己荒唐荒谬,怎有这样放浪想法。可脑子却不知耻似的,越发想。

如今沈无疾回来了,洛金玉便想去找他,就算不抱不亲密热切,至少说两句话。虽也不知说什么,好歹问候两句也好。

然而他又非是有急事,分明只是借故去攀谈,如此夜深时候,孤男寡男,便难逃骚扰之嫌,失礼之极。

洛金玉犹豫之下,仍站在那,微微蹙眉,认真又忧愁地望着沈无疾的房间,心中很是惭愧,居然又冒出想法:沈无疾为何不来找我?

这想法实在不该!

洛金玉暗暗谴责着自我,仍止不住内心那莫名渴望,望着偏房的灯亮了又熄了€€€€沈无疾大约是睡了。

洛金玉的心中有些失落,同时也为这失落而羞耻。

第97章

沈无疾睡了一觉醒来, 外头旭日刚升, 他也不赖床, 洗漱穿戴好,刚推开门, 看见站在自己门口两步外的洛金玉:“你……这是怎么?这么早?”

洛金玉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府里打扫勤快, 若不早起, 夜里落下的花瓣就要被扫干净了。”说着, 他将手中小竹篮子递向沈无疾,直愣愣道, “送给你。”

沈无疾:“……”

他看向洛金玉手上那装满了大半篮子的花瓣, 想了又想, 问,“这院子里的花是有毛病吗?全落了?”

“不是。”洛金玉忙道,“不止中院, 我还去府里其他院子捡了,因此才有这么些。”

沈无疾怔了怔, 忽地想到什么,上前两步,伸手拽住洛金玉的衣角衣袖,揉了揉,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怒道:“大清早的,露水这么重, 衣裳都湿了,你捡了多久花瓣!咱家看不是花有毛病,是你有毛病!快回去换衣裳!”他一面推着洛金玉回去,一面叫道,“来人,打热水来!”

“我没事,”洛金玉被他推着走,一面还惦记着篮子,“这花送给你。”

“花什么花!大清早的你不睡觉,送什么花!你€€€€你真是不气死咱家,你不罢休!洛金玉你是故意的吧?!谁派你来的!”沈无疾将他推回屋子里,见他还愣愣的样子,不由得原地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你€€€€嗳!要死!咱家要死了你才高兴!你快去换了衣裳,再拿热水擦擦手,看这凉得!若病了,心疼的不还是咱家?你这要人命的讨债鬼!”

洛金玉本来还好,被他这一通叫喊,吓也吓懵了,一面想着自己也没事啊,一面倔强解释:“我无意令你惊慌困扰,只是想送你花,抱歉,你€€€€”

“拿来!别说了!”沈无疾一把抢过篮子,喝道,“去换衣裳!你再不去,咱家亲手给你扒了换!”

洛金玉无奈,只好去拿了干净衣裳,绕到屏风后换起来。

沈无疾着急他身子,接过下人端来的热水,放到外屋的水盆架子上,拿棉巾放进去浸湿,待洛金玉换好干衣裳出来,忙拧干了,拎着热毛巾上去,不由分说地包裹住洛金玉的双手,轻轻揉搓着,一个劲儿问:“冷吗?等下喝口热茶。让人熬姜汤去了,左右喝了不碍事,以防万一。还冷吗?”

洛金玉与他站得近,手被他捧在心口仔细呵护,又看着他这急切关怀的模样,在刑部凉回去的一颗心、在半空中悬了整夜的心又暖和起来,也踏实起来,轻声道:“抱歉,我没想给你添这麻烦,我只是……”

沈无疾正要呵斥他两句,抬眼就一怔,对上洛金玉定定望着自己的目光,心头猛地漏跳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势也没了,讪讪道:“只是什么?”

他却又在心中悻悻然暗道,且不论你什么,你就算说出个天花乱坠来,咱家也不能惯你这毛病,非得再骂你两句,吓唬吓唬你,省得你胡乱折腾自己身子!哼!

洛金玉自幼守礼拘谨,不似沈无疾,随时随地,什么浑话都张口就来,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他思来想去,脸腾的红了,十分腼腆,不好意思说,却终于还是坚持说了出来,哪怕声儿很小。他说道:“我只是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别的理由,能让我在大清早就来见你一面,与你说上几句话。”

沈无疾:“……”

他一时竟不知洛金玉在说什么,或者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想见你。”洛金玉见他愣愣看着自己,以为他没听见,带着羞涩,也带着不通人事的耿直天真,略微大了点声音,愈发清晰清楚地重复道,“我想你,想和你见面,伺机攀谈几句,从昨夜里便一直想。可你我如今没有婚约傍身,既非夫妻,又有私情,关系暧昧复杂,不便夜里相会,我只好等到早晨。但我直愣愣等在你房外,又觉得失礼,像是个真来讨债的,不像样子,因此我想来想去,趁着你没起,便去捡些花瓣,也好做个理由。”

洛金玉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再恳切不过,画一般清隽秀美的眉眼间满是情真意切,干干净净,澄澈之极,如自雪山顶上融化流淌下来的至清至好的水,不掺半分俗世烟火气。

沈无疾觉得自己像在梦中,半晌,干涩着嗓子,面色微妙道:“你,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洛金玉一派坦然,“我说,我十分想念你。”

“别说了!”沈无疾慌得想要捂他的嘴,“臊不臊?轻点声儿!”

洛金玉疑惑非常,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儿该臊了。平素沈无疾说的那些话可值得臊多了,也没见沈无疾臊。

“你€€€€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沈无疾忍不住暗中使力捏了自己一把。

啧!痛!

他又小声嘀咕,“有什么好想的,说的好像多久没见了似的,就住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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