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早有人递了拜帖,而吴国公府二少爷吴知又是一年到头都在家里待着的,得了消息,早就在厅堂里等着了。
吴知却没料到,沈无疾竟和洛金玉一起来的,乍一见着,愣了愣,还是他大哥反应快,赶紧拉着他起身,热情中带着讨好,拱手道:“沈公公,今儿可是刮好风,把您给刮来了。”
吴知到底是读书人,还是书呆子,虽不像三弟那样憨直,却也不像大哥这样谄媚,有些尴尬地对沈无疾拱了拱手,只叫了声“沈公公”,便看向洛金玉,这才神色自然些,也没寒暄客套,径直问:“子石,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
“唉,我这二弟,书呆子,沈公公和洛公子别和他计较。”吴大公子忙拉了把二弟的衣袖,道,“茶还没奉上呢!”又笑着对那二人道,“上座,请上座!”
沈无疾向来瞧不太上吴家这没用三兄弟,心中很是轻蔑,听了这话,便要径直过去坐主人上座,洛金玉却早有防备,一个眼神递过去,将沈无疾硬生生定在原地。
沈无疾:“……”
“大公子千万不可这样说,”洛金玉忙又对吴大公子道,“二公子是洛某的先生,大公子亦年长于洛某与沈兄,二位皆是前辈,洛某与沈兄不敢越礼。”
吴大公子偷偷看一眼皱眉的沈无疾,干笑道:“洛公子说笑了。就、就算洛公子与我二弟有那渊源也就罢了,可沈公公却是位高权重,国之栋梁,我和我二弟却是俩闲人,连个功名也无……还是请公公上座。”
洛金玉自然不肯,与他又是一番推让,听得沈无疾不耐烦,道:“罢了,都站着说吧,谁也别坐,反正也是几句话的事儿。”
洛金玉:“……”
“沈公公所言甚是,”吴二公子也想尽早结束与沈无疾的会面,顺水推舟道,“子石,你且直说是什么事吧。”
洛金玉只好道了声“失礼”,这才将喜帖拿出来,恭敬道:“学生今日成亲,特来请先生与大公子前往赴宴观礼。”
二吴皆是一怔,对视一眼,吴二公子接过喜帖,打开一眼,神色顿时微妙起来,抬眼看看洛金玉,又看向沈无疾,眼睛逐渐瞪圆。
吴大公子见状,也顾不上失态与否,凑过去一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这€€€€这€€€€”
洛金玉心知他二人见着喜帖上自己与沈无疾的名字,震惊与质疑是很自然的事,便开口说道:“我与沈兄今日成亲,定在申时行礼,不知先生与大公子可有空前去观礼?”
吴家二兄弟:“……”
他俩面面相觑,半晌不得言语,犹如在梦中一般,直到听得洛金玉身旁那位沈公公故意咳嗽几声,这才回过神来,齐齐看向沈无疾脸色,见这人冷冷瞪着自己兄弟二人,满脸写着“咱家忒嫌弃你们”,不由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这沈公公是希望我们去,还是不希望我们去啊?
话说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要成亲了?!他俩€€€€他俩一个男的,一个太监,成的是哪门子亲?!洛金玉不是很嫌这沈无疾的吗?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兄弟二人疯狂地互相使眼色,却得不出任何所以然来。
洛金玉倒是没什么,仍然耐心且有礼地等待着二人回答,可沈无疾却耐心欠奉,又等了片刻,见那俩傻子仍在那大眼瞪小眼,终于忍不住了,道:“来就来,不来就不来,咱家还有事儿呢!”
洛金玉忙制止他:“不可无礼!”
沈无疾悻悻然道:“咱家又没说错,一句话的事儿,这都一炷香了。”
吴大公子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看沈无疾脸色,试探道:“沈公公意下如何?”
沈无疾皱眉:“咱家在请你们,又不是你请咱家。”
吴大公子讪笑道:“那个……沈公公是希望我兄弟二人去,还是不希望?”
洛金玉:“……”
碍着洛金玉就在面前,沈无疾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还要逼着自个儿露出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咬着牙龈道:“咱家都亲自来了,自然是希望两位公子前去了。”
就这俩傻子,丢咱家的面儿!最好别去!去了也指望不了送什么值钱的礼!沈无疾在心中咆哮。
他每回见着吴国公府的这三兄弟就暴躁,那本事没有,却总被人当枪使来惹他生气的老三不说,书呆子老二不说,就这老大,哪怕别人也对沈无疾谄媚,可沈无疾见着这谄媚的吴老大尤为生气。吴国公父子浴血戎马一生,吴国公世子更是战死沙场,哪怕是沈无疾也对他二人心存钦佩敬意,却也正因如此,沈无疾实在是恨铁不成钢!这吴家三兄弟……就没有一个像吴国公父子半点的!那吴三没本事就算了,多少还有点志气,可这吴大,本事没有,连志气都没有!€€!都是废物!
吴大废物虽不知为何,但总之常年“苟且偷生”的本能令他十分懂得看眼色做人,见沈无疾越来越暴怒的样子,急忙道:“那是自然要去的!我兄弟二人能得公公赏识,亲自来送喜帖,真是喜不自胜,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爬也要爬去!”
洛金玉:“……”
沈无疾越发想要翻白眼,他恨这老天不公,怎不叫这吴大废物去做太监,自个儿做吴国公世子之子,必然叫这吴国公府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落魄模样!
吴二都听不下去了,自觉在学生面前丢了脸,皱眉低声道:“大哥,你且少说两句。”
沈无疾这人也着实性情乖僻多变,先见着吴大废物谄媚自个儿,他不高兴,如今听吴二废物阻止吴大废物谄媚自个儿,他仍不高兴,冷冷道:“怎么,吴二公子去不了?”
“沈兄!”洛金玉忙喝住他。
可沈无疾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吴二不像他三弟那么愚直,又有意挽回些许面子,便强作镇定,不卑不亢道:“子石与沈公公亲自相邀,吴某与大哥必然备上厚礼,准时登门。吴某三弟前日已奉旨启程前往邙山剿匪,因此无法赴宴,我们也自会代他一并备礼。”他略停顿一番,终究还是借机委婉地说出自己心中更在意的事,“吴某三弟当日曾受人哄骗,也不知子石之事究竟,得罪了沈公公,得蒙沈公公不记仇。如今他往邙山而去,不日谷公公也要前去监军,听闻公公与谷公公私交甚好,还望沈公公托福谷公公额外照拂一下吴某三弟。”
洛金玉暗道,这事算起来,还是怪我。他正要说话,就听沈无疾道:“二公子客气了,吴大人得皇上信任,委以重任,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两位公子无需担心,吴大人必然贵人有贵福。”
沈无疾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吴二也不算傻,听了便去看洛金玉的神色,见洛金玉对自己略点了点头,虽不解其意,却也秉着对洛金玉的信任而放下许多心来。
……
沈无疾与洛金玉从吴国公府出来,问道:“你还要请谁?”
洛金玉道:“暂时没有了。”
“以往的朋友们,一个也不请?”沈无疾关切道。
洛金玉摇头。
沈无疾便道:“那接下来去请咱家的朋友,如何?”
洛金玉微笑道:“好。”
“不过,这可是要进东厂的。”沈无疾故意道,“你可敢进那要扒人一层皮的地方?”
洛金玉笑着摇了摇头,揶揄道:“我连沈府都敢进,还怕东厂?”
“嚯!你竟还会取笑咱家了!”沈无疾眼睛一亮,心里高兴得很。毕竟,洛金玉有心情说笑,总比不说的好。
两人便这样有说有笑地朝东厂而去,来到东厂门外,远远便被门口守卫看见,齐声道:“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