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看去,只见这门口守卫之人身姿挺拔,浓眉大眼,声音亦是雄厚低沉,倒不像宦官。他倒也不觉奇怪,因沈无疾说过,自曹国忠当年种种缘由,东厂与锦衣卫日渐亲密混合,不似前朝分为两处地方。
沈无疾说得上是东厂出身,如今更是本朝宦官中的第一人,回来此处,便如同回了家,神色比起在吴国公府里时自在亲近得太多,和气地对守卫应了一声,又道:“这位是洛金玉。”又对洛金玉道,“这俩一个叫阿大,一个叫阿二,可别看是守门的,在东厂里,本事不大的,也轮不着守门。你看,何方舟不成天守咱家那大门吗。”
洛金玉点点头,对这二人拱手问好。
两个守卫急忙回礼,热情非凡,道:“洛公子,久闻大名!”
“久仰!”
问完礼,洛金玉被沈无疾拉着进了东厂,一路偶遇见了几个宦官模样的人,逐一打过招呼,只见这些人神色皆是微妙得很,倒也不怕沈无疾似的,说话还有些敷衍,没说几句,就说有事,转身就往回快步走了。
沈无疾若有所思,先对洛金玉叮嘱道:“告诉你件事儿,你可别生咱家的气。”
洛金玉问:“何事?”
“东厂吧……”沈无疾斟酌着,认真无比地道,“当时咱家还在东厂做事,正是被你嫌弃得紧的时候,往往想及此事,便觉痛苦难受,只好借酒消愁,暂缓相思之苦……”
洛金玉道:“长话短说。”
沈无疾便长话短说:“东厂上下,包括厨子,甚至是曹国忠,都和咱家吃过酒,听咱家倾诉过对你求而不得的心情故事,所以咱家估计他们如今是去叫人来看你了,等会儿你别怕。”
洛金玉:“……”
他神色复杂,想了又想,艰难问道,“我那时,好像话也没和你说过几句,你哪来那么多心情故事和东厂上下所有人说?”
沈无疾幽然叹气,正要回答,就听得一阵嘈杂闹声,有脚步声,有衣袂猎猎声,有枝头跳跃声……眼前也人影闪个不停,却在须臾之间,又静了下来。
洛金玉惊讶地看着眨眼间就凭空出现在面前空地上的二十来号人,只见这些人分五列四行,由矮到高,排列整齐,面色严肃,从首位开始,逐一大声道:“东厂掌刑千户胡文!”
“锦衣卫指挥佥事陈留园。”
“东厂三档二档头宋绍。”
“锦衣卫缇骑董祀。”
“东厂五档二番干事季理。”
“东厂辑事卓来也。”
……
齐声震天:“向洛公子问好!恭迎洛公子莅临东厂,恭喜洛公子沉冤得雪,恭祝洛公子金榜题名,恭贺洛公子新!婚!大!喜!”
洛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家最想说的是:躬谢洛公子愿娶沈公之重恩!
由此可见,沈公平日里生活在遭人嫌弃的水深火热之中,多么凄惨惹人怜爱,嘤。
下章成亲……或者,下下章_(:з)∠)_
第129章
洛金玉实在是没料到眼前这一幕的出现, 不由得有些发怔, 略停顿片刻才拱手道:“诸位客气, 多谢。”
沈无疾倒是爱这排场,并没觉得不妥, 心中反而颇有得意,偷看一眼洛金玉, 暗道:就给他多看看咱家的面子, 也没什么不好, 再者说,其他的人总为了咱家与他的婚事而刻薄不待见, 东厂却没那些不善目光。
终究在这事上, 沈无疾远没洛金玉心大, 甚至可说,他心眼儿小得如同针头般,就算洛金玉再三说不在意, 沈无疾自个儿仍在意得不行。
却也难怪沈无疾与洛金玉有此心性差别,洛金玉虽家境贫寒, 可他自幼不算遇过什么难,有慈母恩师周全照顾,虽也刚正耿直,看不惯不平之事,却怎么也不如沈无疾自幼历万般磨难,生死刀锋上舔血侥幸活下来的,又是备受常人轻蔑鄙夷的阉人, 便养成了偏激嫉俗的性情,一面自视甚高,口口声声说着别人没资格评判他,一面却又比谁都更小心翼翼地暗自在意他人目光。
“今儿是正式见过面了,”沈无疾笑着道,“往后若再在哪儿见着了,可得多看顾看顾。”
“那是自然!”这些人七嘴八舌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洛公子不是外人!”
“洛公子当真一表人才!”
“我等皆对洛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比之沈公,不落分毫啊!”
“洛公子与沈公站在一处,便如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正是金凤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两位天作之合!”
“佳偶天成!”
……
洛金玉:“……”
他与这些人第一次见面,又道众人一片热情好意,不便出声阻止,只能寄希望于沈无疾,谁料沈无疾才不想制止这些恭维好话,正听得眉开眼笑,一面还偷偷对洛金玉低声道:“听着了吗?都说咱俩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呢。”
洛金玉:“……”
他以往没怎么接触过东厂,只听说东厂暴戾残忍,皆是人间魔鬼似的人物,后来见何方舟带一小队人驻守沈府,都只像寻常守卫,尤其何方舟更是挑不出不妥的温柔人,洛金玉便以为,东厂只有沈无疾格外怪异些。如今一看……难道说起来,反而是何方舟“不合群”吗?还是说,因那时是在执行公务,因此何方舟与那一队人方才显得正经?
洛金玉的内心一时之间充满了疑惑,只是并未表露出来,强自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好容易,沈无疾察觉到了洛金玉沉默之下的不寻常,这才依依不舍地抬了抬手,制止了众人恭维声,问道:“咱家听何方舟说,谷玄黄在东厂?”
一人答道:“回沈公的话,在呢,谷公公在习武场教弟子们呢。”
“好。”沈无疾正要迈脚去习武场,却又停下来,看了一圈众人,暗中将腰杆更加挺直了一些,整了整衣袖,习惯地去摸自个儿常年带着的冠帽上的穗子,手刚抬起来,却想到今日便装,只束了冠,没戴帽,便咳嗽一声,摸了摸鬓发,矜持中不掩那万分得意,道,“咱家去找他,是给他送喜帖。”
洛金玉:“……”
又没有人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