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临近宕子山地界前一日,宋凌总算找到了合适自己夺舍的躯壳,哪里还顾得上对方不似先前那同名少年般是恰好断气、而是生气仍旺, 径直就钻了进去,一口吞掉原来的人魂, 将肉体占为己有。
一切妥当后,宋凌新附上的这具躯体睁开眼睛,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正要迫不及待地赶去寻洛金玉会合,走到门口,脚步停住,眯起眼睛, 冷冷地看着推门进来的人。
待看清了来人,宋凌微微一怔。
这人却是对着他倒头就拜:“拜见少族长。”
宋凌淡淡道:“我见过你。”
这人仍跪在地上,仰起头,看着他,很是恭敬地笑道:“许多年前,在灵境之中,少族长救过我。”
此人正是当初灵境中偶遇的那个北林门野狐精。
多年过去,这野狐精比起那时瘦弱模样,倒是高了许多,不再那样单薄,但面容没什么变化,仍是密睫大眼,极易惹人怜惜的姣好相貌€€€€说起来,狐族也没几个相貌不好的。
令宋凌质疑的,却是这人身上穿着绣有灵狐族族徽的衣裳,且看制式,还非寻常外门族亲,是在族内有些地位才能穿的。
宋凌这些年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灵狐族的事儿,因此也并不知族中是如何了。
然而他也对这些因果前后没有兴趣,一心挂念着玉师弟那边,正要离去,这野狐精拦住他,赶在他发火前殷切道:“少族长,是族长令我来寻您的,您且留一时三刻与我。”
宋凌只好道:“说。”
野狐精低眉顺眼道:“自少族长遇害后,族长一直与浮门交涉,试图将您救出来,只是浮门不识好歹,死活不肯。为搭救少族长,族长这些年一直部署人手在宕子山附近行动,如今好容易您逃了出去,却又折回,从您踏入宕子山地界那一刻起,族长就察觉到了您的气息,浮门同样察觉到了。”
宋凌冷冷地看着他。
野狐精继续道:“他们也察觉到了玉道长转世投胎后的肉身气息。”
宋凌闻言,登时脸色大变,正要夺门而出,又被这野狐精拦住,急忙道,“少族长别急,此刻玉道长已安顿在玄门术士寻不着的地方了。”
宋凌问:“在哪?”
“我正是要带您去见他。”野狐精道,“玄门与人间究竟有别,数百年前双方圣人定下盟约,井水不犯河水,玄门不得轻易干扰人间,否则天道制裁。因此玉道长投胎为人后,灵狐族不便对他动手。但如今他自投罗网,族长已施妙计,叫人族绑了他,将他送到少族长房中。”
宋凌越发疑惑:“说清楚些,休得故弄玄虚。”
“近些年来,宕子山附近妖邪横生,尤其是临近那条大江,里面的江龙王没能度过大劫,身陨后,倒叫一个黑蛟怪占了巢穴,那黑蛟怪兴风作浪,扰得此处百姓不得安宁,他们与之谈判,应允每年选一童男与一童女下江里去,黑蛟怪便停息风浪。”野狐精道。
宋凌究竟曾是修道之人,闻得这事,一时也忘了自己曾在愤懑中造下的无数杀孽,不屑道:“荒谬之事。浮门不管?”
“浮门派了人来,可那黑蛟怪狡猾,每次都险逃了,逃回去之后,附近村镇定有洪灾,倒是激起了民愤。黑蛟怪发完威,又卖了好处,终于收买了人心,百姓纷纷指责浮门不是,甘愿每年送童男童女。既是百姓要如此做,按照规矩浮门,也不便过于干涉了。”野狐精道。
宋凌听明白了他话中意思,皱着眉头,问道:“黑蛟怪与灵狐族是何干系?”
“少族长果真聪慧过人。”野狐精道,“如少族长所料,关于黑蛟怪这一切,皆是灵狐族所精心谋划。本是为了削弱浮门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由灵狐族取代香火,如今却也凑巧,便叫‘神官’告诉那些百姓,若要更长时间平息黑蛟怪的恶性,最好是给他娶一门妻。”
宋凌:“玉……”
野狐精笑着道:“是,玉道长正是要与少族长结亲。”
宋凌:“……”
洛金玉醒来时,头有点疼。
他这几日乔装打扮,徘徊在宕子山脚下百姓聚居的县城里,迟迟不敢轻易再进,因他尚未想到好主意避开东厂之人€€€€他那日进城门口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发现了好几位疑似锦衣卫乔装之人。然而这县城乃去宕子山必经之路,他只得设计蒙混过去,在此暂居下来。
毕竟,他进城后略加打听就知道了,如今的宕子山各处都被朝廷紧密把守,比城门口严格多了,说是当朝权宦沈无疾沈公公最要紧的宝贝被偷了,疑似要来宕子山销赃。
洛金玉:“……”
唉。
他无奈,只得寻了一处民居租下,也不敢住客栈。
房东乃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待洛金玉很热情,说这屋子破旧,总也难有人租,又立刻帮他修缮,又拉着他去前院家中用食。
不料洛金玉一杯果酒下肚,就晕了。
再醒来时,手脚动弹不得,口也不能言语,仿佛整颗魂灵被封印在了躯壳之中,只能任由人摆布。
他眼看着几位陌生的年长妇人在自己身上一通折腾,给自己换上了凤冠霞帔。
洛金玉:“……”
换好衣服,又有夫人拿着脂粉上前,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洛金玉:“……”
此刻比起愤怒,他更想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可真是位俊俏公子。”
“可惜……”
“说不定是享福去。”
折腾完,这几位妇人聚在一块,对着洛金玉议论感慨。
洛金玉:“……”
他甚至怀疑,这是沈无疾指使的恶作剧,惩戒他私自离京的。
然而并不是。
妇人们议论几句,便去开了房门,放进几名有老有壮的男子。
这些人立在屋内,讨论了一阵,洛金玉细心倾听,这才大致明白了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