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子本是富庶之地,依山傍江,风调雨顺,何其舒适。
然而,自十多年前,忽然一场接连半个月的雷霆大雨后,一切都变了。镇子内外时不时便风雨大作,江上几乎不许人靠近,出一艘船,便翻一艘。
镇民们请来高人查看,高人掐指一算,说是镇守江中的龙王被一条黑蛟怪灭了。黑蛟怪从此占据龙宫,兴风作浪起来。
高人有几分本事,亲自下水去与黑蛟怪一番交涉,竟全身而退,对镇民们道,只要他们从此封了龙王庙,改奉他蛟仙为尊,敬献烟火,又每年送上一童男一童女去龙宫奉承,从此保他们一番平安,且比以往更好。
镇民们起初哪里肯,当下便有人要去宕子山浮云观中请观主出山降妖。
正当此时,天上忽然刮来怪风,挟着黑乎乎不知什么东西。
镇民们吓得四散,躲在屋内,听得外面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好容易停了,几个胆大的先出门去,震惊半晌,叫喊起来。
原来,刚下的那阵雨,竟是“铜钱雨”!
只见雨后的街道上遍地皆是铜钱。
镇民们面面相觑一阵,也不知是从谁最先壮着胆子捡了几枚,总之一拥而上,转瞬之间,就抢了个干干净净。
待他们抢完铜钱,高人高深莫测道,这场铜钱雨便是黑蛟下的。黑蛟与他承诺,只要镇民们应允他的条件,从此别说铜钱雨,就是白银雨、金子雨,甚至美人雨,都下得。
镇民们本义愤填膺的心,就动摇了起来。
他们一番商量,终于,答应了黑蛟。
黑蛟仙大喜,当下又给他们下了一场铜钱雨,更叫他们从此信服。
至于童男童女……蛟仙宽仁,并不强求其他,因此他们无非每年寻一两个孤儿乞儿送去江中侍奉大仙就好,亏不叫自己吃,好处却是人人都有,何乐不为。
再往后,这消息究竟没遮住,宕子山里的修道人听闻此事,前来除妖,镇民们自然团结一心,将他们赶了回去。
虽说修道之人会法术,比普通百姓强上许多,然而玄门与人世究竟有别,修道者并不能过于干涉人间意愿,更不能伤人,否则损自身修为,要遭天遣的。
因此,一通对峙后,见那黑蛟怪也并无其他作为,修道者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从此,镇民们信奉蛟仙十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近日,那高人忽然说,蛟仙给他托梦,要他向村民们传达一个要求。
蛟仙要娶妻。
镇民们听了,倒也不觉得如何,只问蛟仙喜爱哪样女子。
高人道,蛟仙不爱庸脂俗粉,爱俊秀的读书少年郎。
镇民们有些惊讶:这么多年方才得知,原来蛟仙竟是女子!
高人:“……倒也不是。”
却不管蛟仙是男是女,总之,他要娶亲,就娶呗。这些年逢佳节过年,蛟仙总会降一场财雨,有时遇上什么婚事喜事,蛟仙兴致所至,也会降财雨贺礼,此外,除了每年的两个祭品外,蛟仙再没提过其他要求,何其宽仁之仙。
说不定,这次娶亲,更会下一场富贵之雨。
于是,镇民们立刻就寻起了俊秀的读书少年郎。
只不过,这读书少年郎又不比孤儿乞儿好找,毕竟都是有人家的。孤儿乞儿没得依仗也就罢了,如今要从家人里选沉江的“新娘”,谁家会肯呢?其中又生出了许多争吵争论、各自推脱,在此不提。
眼看离蛟仙成亲之日将近,镇民们正愁呢,这不,天无绝人之路,洛金玉来了。
洛金玉并不知,从他踏入这镇子那一步起,除了东厂暗探外,包括守城门的当地官兵,无数双眼睛,都在暗地里打量着他,并且齐齐认为:再没有比这个孤身来镇子里寻亲的俊秀少年郎更会得蛟仙欢心的人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公公:我可去你们的,这我老婆(€€€€□′)€€€€┻━┻
在飞奔赶来的路上了,应该会帅一把w
第149章
如今洛金玉受制于人, 虽心中明白, 却动弹不得, 亦不能言语,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将自己一通折腾, 塞进了一座花轿里面,热热闹闹地吹打起来, 当下就要将他“嫁”去镇外江中。
“……”
洛金玉的心情极为复杂。
送亲队伍一路热闹非凡, 镇中百姓纷纷出门, 三两议论着。
这花轿不似寻常轿子,而是轿辇, 并不遮掩得多严密, 四面都是薄纱, 而洛金玉“端坐”其中,被风一吹,薄纱四处飞舞, 隐约能窥见蛟仙新娘的身影模样。
众人皆叹,这新娘是怪俊秀的, 蛟仙大人必然满意,说不定这次能下什么富贵雨呢。
洛金玉默默听着,心中很是愤慨,又很悲哀。若他能动,他的眉头早已皱出了三道深深的“川”字印。
倒不是为他自己或将被沉江之命途前程而如此,而是为了这些人之愚昧贪心。
什么蛟仙,什么富贵雨……不说没有, 就是当真存在,这等要人活祭的,值得什么信奉?镇民此等行为,已不是与虎谋皮,而是为虎作伥了。
更令他心惊的是,整个镇子,居然皆成了帮凶,无论是主动行凶的,还是默默享受那些时不时的“天降富贵”,并不反对的,统统都是爪牙。
这些人何至于如此荒谬?!
洛金玉的心中很不好受。
而另一边,宋凌将信将疑地随那野狐精去了附近的一座蛟仙祠堂,见着那蛟仙塑像果有几分与自己本来模样相似,祠堂中还有些信士们在诚心膜拜。野狐精将宋凌引去祠堂后的密室里,焚香念咒,两人魂灵便出窍,瞬间去了灵狐族所在之地。
宋凌虽多年不曾归家,却哪里能忘记自己长大的家乡,亦不能被轻易蒙骗过去。见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他仔细辨别,果是真的。随后见着族人,见着父亲与母亲,自然再无可质疑,知道野狐精的话是真的了。
虽然宋凌亲缘淡薄,但他父母只有这一子,倒是对他很有些关切,絮絮多问了几句近况。宋凌亦不烦,有问有答。只不过,他隐约察觉到了母亲的些许微妙之处。他不动声色,并没有问什么,倒是他母亲忍不住忽然道:“娶那玉道长转世的事,我总占得不是很妥……”
“你又来了。”宋凌的父亲含着无奈的笑意,轻声道,“你总是担心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