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第430章

洛金玉欲言又止。

他本能振振有词地训斥君天赐弄了养怡署,却不料原来成立养怡署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当然还是能够斥责君天赐,可难道更应该斥责的不是皇上吗?

皇上竟认可了君天赐的行事作风!

“嗳,你也别找皇上去闹。”

君天赐究竟还是爱慕这天真的书呆子的,虽觉得他呆,觉得他在朝堂虎狼环伺下如同一头山羊,虽有利角,却终究还是羊€€€€但仍然愿意为这头楞头山羊保驾护航,为这乌烟瘴气的朝廷,乃至于天地间存最后的一股清流。

于是君天赐便出言道:“除非你去皇陵里找先帝骂,否则当今圣上也有些无辜。他即位时不知养怡署的事,是我和他说的。他其实也觉得不好,可若此时撤了养怡署,会引起君亓的怀疑。因此他是让过我想法子来早日解决此事。”

君天赐说到此处,微微一笑,道:“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对沈无疾就棋差一招,能叫他那么轻松找到养怡署去,将之捣毁吗?”

洛金玉又是一怔:“你当时也是故意的?”

君天赐笑道:“不然呢。”

……

自那日风雨亭回来后,沈无疾憋得着急上火的,几次三番都要发作,被虽不明具体但总之会看干爹脸色的大孝子西风给死活拉住了,小小年纪,将也不知从哪儿听到的夫妻之道倒背如流,给干爹洗脑清楚……

沈无疾听得想打儿子!

“唉……”

不远处又传来了洛金玉这样的一声幽幽叹息。

沈无疾刚揪住西风的衣领子要揍他,忽然耳朵竖起,脑袋一震,防备无比地转头去看。

只见洛金玉仍是满面忧愁感慨,虽对着摊开的书籍,却也不知看进了几个字儿。

风雨亭归来后,洛金玉牢记君天赐的请求,关于养怡署真正设立目的与君天赐婴孩时期的事儿,没和沈无疾说。

可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感慨万分。

沈无疾看在眼里,急在浑身上下里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那厮如今居然见着了,只问了句沈无疾是否身子不舒服,见沈无疾横眉瞪眼地说没事,就不问了,继续叹他的气!

叹什么气!和那姓君的病秧子弱鸡仔儿独处长谈后,回来就在这叹气!是想要气死谁?

洛金玉对君天赐这人着实心情复杂,他倒也并不因此就觉得这人没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苦衷与阴影,许多人都有,可却绝不是因此伤害无辜百姓之道理。只是,若事如君天赐所言,那……唉,总之,处理起来很麻烦。

君天赐也说了,当今圣上本意不赞同养怡署,因此叫他想法子尽早设计撤了这玩意儿。而上回,被沈无疾那么一弄,养怡署如今也是说着暂避风头,一时消停起来。

若此刻去打草惊蛇,那前面无辜生命便是枉送了。若养怡署此刻暂停那些骇人听闻的人体试验,好像也没有非得赶着就去坏局的理由。

但是,若君天赐撒了谎呢,若养怡署如今换了地方,仍在干坏事呢?

洛金玉正烦恼着,忽然听得一阵身后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他一怔,回头,便看见沈无疾趴在床上,埋着脸,在那捶床哭泣。

“无疾?”洛金玉急忙起身过去,关切地扒拉他,问,“你怎么了?”

“别碰咱家!”沈无疾扑腾扭捏几下,把他的手甩开,哭得越发大声。

洛金玉许久没见他这样了,想了想,又去拉他,歉意道:“这几日我有些心事,因此恍惚了些,不够关怀到你,你别生气。”

“这叫‘恍惚了些’吗,这叫‘不够关怀’吗?咱家都要死了,你都不知道咱家埋在哪!”沈无疾哭号道,“你别碰咱家……你还碰?你这时候想起碰来了,却在夜里夫妻亲热都敷衍……”

洛金玉忙道:“你别大声说这事,先生与西风会听见,多失礼难堪。”

“老头儿带小的出去了。”沈无疾说完,继续捶着床板嚎,“你就想他们,你不想想咱家,咱家算你什么人呐?”

“你怎么又这样了?”洛金玉无奈地劝,“你别捶床板,这床不比以前沈府的床,万一叫你捶塌了,可如何是好,要向房东赔钱的。”

“……”沈无疾捶床的动作停了那么一下,随即捶得更使劲了,“咱家都要死了,你还在想着赔床的钱!你是嫌咱家死得不够快啊!咱家要死了,你怕是连棺材都不舍得给咱家买,呜……咱家这是嫁了个什么负心汉啊!”

西风跟明先生出去遛了一圈,途中明先生被河边下棋的老叟们吸引了过去,几盘下来,因他在旁忍不住出言指点了一句,被老叟们中的“棋王”下了战书,输一盘不算,还要再来,输两盘仍是运气不佳,再来……

明先生脱不得身,便叫西风自个儿先回去了。

西风见干爹干娘的卧房门开着,却没什么声儿,便极为关心地过去瞧瞧,怕自家那不成器的干爹干出点儿什么……什么事儿……

西风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坐在那的干爹干娘。

干娘背对着他坐着,干爹倒是面对着他,正很是柔弱状地将脑袋搁干娘肩上哼哼唧唧,干娘则轻轻摸着他的脑袋柔声安抚。

干爹早听到了声音,抬眼瞥一瞥西风,眼神示意他快滚。

西风:“……”

洛金玉感觉沈无疾有所动作,问:“怎么了?”

“哎唷,在宫里伺候人,腰酸背痛的。”沈无疾低声道,“等到岁数再大点儿,指不定身子骨要出什么差池。”

“看大夫€€€€”

“€€,大夫说,时不时按按倒好。”沈无疾轻声道。

洛金玉忙道:“我给你按按。”

“你对咱家可真好,”沈无疾万般依赖地小声说,“总也怕别人这么说,你也给他按。”

“这自然不会,我又不是大夫,亦非他人夫君。”洛金玉道。

“嗳,还是夫君好。”沈无疾带着几分委屈与落寞,“这辈子,从未有人像夫君一样对咱家这么好了,咱家整日在外,都是受人欺负,呜……”

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院子里,西风加快了远离那屋子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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