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36章

这黄烟看起来也是另有讲究。它们好似有人指引,逐渐升腾至半空之中,缓缓炸出了几个端正的大字€€€€鸳鸯同心,白首成约。

楚临秋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眼热。

“哇!!!阿爷快看!金乌下有人!”

“胡说,金乌下怎会有人?”话虽如此说,但那男子还是顺着身边孩童的指引,去瞧那依然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的白日,岂料竟真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还未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金乌下的“人”,便已经移到了他的跟前。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正中间那个狮子的头上。

那人身穿与楚临秋同等样式的红色长袍,但还要浅一些,自然也就更显艳丽。他独自站在高处,衣袂飘飘,蜂腰窄背,更绝的是手上还执着一把玉箫,虽未转过身,但不难想象,这是个多么潇洒风流的人物。

仿佛是为了将悬念留到最后,他的脸上竟还附着半张狐狸面具,白色的绒毛在双耳边不时颤动,十分可爱。

楚临秋从这人出现开始,心口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剧烈撞击了一般,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抬手攥住胸前衣襟,侧过头去,任由额上汗水滴落在骏马洁白的鬃毛上。

“大人,您还好吧?”

属下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要给他擦汗,但被楚临秋抬手挡下了。

此时陶都街头的表演又上了一个档次,从金乌上下来的“仙人”很快与几头狮子缠斗了起来,并且武艺高强,体态优雅,尤其是手中玉箫,竟是使得出神入化,仿佛已与人连在一起。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仙人”竟能像一阵风似的,在相隔甚远的狮子头上依次点过,最终还是落在了最高大的那头上面,与楚临秋遥遥相对。

然而,就在众人高悬着的心“咕咚”落回实处的时候,异变却是再次升起。只见那狮头上的仙人陡然变脸,执着玉箫就径直朝迎亲队伍飞来。

箫中射出几支泛着寒光的银针,招招致命,往楚临秋的心口袭去。

“大人小心!!!”部属们来不及抽刀挥斩,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并排而行的杀人暗器在离上司的喜袍毫厘之距后,被楚临秋一个侧仰堪堪躲了过去。

“刺客......不好!中轴街上有刺客!!!众儿郎听令!火速列阵保护大人!!!”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到底是亲信反应迅速,在出了一次失误之后,就自发驱马在楚临秋的身侧围城一个圈,横刀出鞘并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你……不是侯爷?!”

“抓住他!快!!!”可不料那人竟跟泥泞里的蚯蚓似的行踪诡秘,令众校尉触得着揪不住,狡猾得很,仿佛故意在耍着他们玩,着实气人。

“你究竟是谁?!侯爷呢?你把侯爷弄哪去了?”这“刺客”确实不是萧岑,只是一个与之身形气度皆即为相近的外京人士,他把半覆着的面罩扯下甩开,逐渐露出一张堪称妖艳的脸。

细长眼柳叶眉,唇角微翘自带三分笑意,可不知为何那黑白分明的瞳仁中竟是隐藏着刻骨的恨意。“堂堂良将英才自甘堕落,竟与祸国佞幸厮缠一处,有何颜面存活于世?自然是被我替天行道当场格杀!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楚大人,你可还记得数年前被你一刀生生钉死在城墙上的幼童?”

“可恨我弟弟熬过了鼠疫熬过了饥荒,却最终死在同宗同族之人的手里……今儿大喜,普天同庆,亦为你……埋骨葬身之日!!!”话音刚落,只见那面若好女的男子腾空而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探囊取物般飞上神驹将楚临秋挟持在手中,并高声喝道,“别动!若不想你等主子丧命,便扔了手中刀剑,退开十尺!”

“你既来取……楚某性命,却犹疑万千不敢下手,只怕是……意不在此,咳咳……你身后之人可在暗处?”

“可闭嘴吧。”那神秘人闻言并不着恼,反而抿了抿唇冷静道,“这儿哪有什么人?我既选择在此刻下手,自然是抱着与楚大人同归于尽的心态来的。只是在下突然想到,您若如此轻易一命归西,岂不枉费这么一番精彩绝伦的‘龙狮戏’?”

“萧岑究竟身在何处?你绝无可能取他性命。”话音初落,楚临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后一探,反手扼住歹徒的脖颈。二人竟当众于这马背方寸之间上贴身扭打起来,好不激烈。

楚都使病体未愈头晕目眩,自是难免落了下风,竟屡屡有跌落马下的迹象,却又被他及时勾着银蹬生生稳住了。

“大人……大人小心!!!脸!!!”诸多部属频频探身似想助上司一臂之力,却苦于双方过招拆招太快,忧心误伤只能作罢。而就在此时,道路两旁围观百姓中亦突然冒出一伙身长四尺有余、其貌不扬的“刺客”。他们解开粗麻腰带随意抖动了一阵,便如同旋风似的朝玄武部众“撞”去。

第五十八章 荒唐

校尉们闪避不及,亦被迫与之战作一团。好在他们人多势众、训练有素,不一会儿便把人制服了并扭转其胳膊押着半蹲在地上。可不料还未等到开口审问,那些刺客竟是头颈一歪,齐齐瘫倒下去。

“嘶!大人这……”

楚临秋沉着脸把身后之人的双手剪住,将其死死压制在马背上,随后奋力撕开那人右侧的袖子,定神看去登时把凤目轻轻阖了起来,眸底几抹冷光乍现,“果然如此……呵呵,楚某竟险些被迷惑了。”

那人眼见自己的身份已然败露,非但不惧反而放声狂笑起来,其声嘶哑难听,如河畔的沙石摩挲地面,半点也配不上他的容貌,“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大人,是否把他带回审刑院与那帮疑犯关在一处?”

“嗯,务必查明真相及……探知萧侯下落。事关朝廷栋梁,万勿出了差错,咳……”楚临秋拼尽全力擒拿了妄图行刺自己的刺客,早已胸闷气短眼前发黑,再加上此时艳阳高照无异雪上加霜,因而他执缰的手一松,双目微阖上身即飘飘忽忽地往后仰倒过去,竟险些从马背上翻落。

“大人!!!”

幸而校尉庄某飞扑过去及时接住,这才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

楚临秋在落入他怀中的时候,神智好歹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推开手下的臂膀自个儿硬撑着坐起来,低头不慌不忙地拂开方才打斗不小心沾染上的灰尘,叹息道,“未免误了吉时,游街取消,直接拜堂吧。”

“什、什么?!可是大人......萧、萧侯爷至今踪迹全无,亦不知路上出了何种意外,如何能......如何能拜堂呢?要与谁跪拜天地上敬高堂?牡鸡??大人啊!!!末将可真替您委屈得慌......”

打从发现那帮刺客臂上的飞鹰纹样那刻起,玄武卫众人哪还能不知其与漠北军有何渊源?再加上这些儿郎子本就对萧岑存有偏见,两相合计之下,又怎会不认为此番当街行刺的戏码,乃堂堂定南侯所策划呢?

因而对他愈发没了好感。

可上司若执意如此,为人僚属的哪怕心有不甘亦只能紧随其后。更何况老祖宗立下来的规矩本就如此:吉时不能误,否则将有灾祸降临。

下了令后,楚临秋当即掉转马头,晃晃悠悠地领着长不见底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往新邸而去,期间全然无视道旁儒生及百姓暗暗投向自己的,或嘲讽或嗤笑、或探究或了然的目光。

在途经西锦门时,他们还被尚未接到消息的其余部众突袭,往身上洒了成捧沾着水汽的残瓣。

然眨眼间又看清形势,笑容忽而凝固在了脸上,“这......怎么只有大人一个?萧将军呢?!”

“......”那姓庄的校尉为免自家主子伤怀,特领着那些人到墙根下私语。也就是这个当口,让楚临秋寻了机会策马狂奔,甩开众人还比预计的时辰早那么一小刻到达新邸门口。

侯府上下今儿个可真是喜气洋洋,家仆们肆意走动一派欢欣景象。未及下马,这朱冠绯服的新郎倌便已被团团围住。

五六喜婆及孩童齐齐上前笑逐颜开,拱手说了几句吉利话,便上前讨要赏钱。

楚临秋此时哪还有心思应付这帮烦人的家伙?他在被拉扯着往前踉跄了几步之后,便命紧随其后的部属草草两句打发到一旁去。

最后竟连拾掇正冠的步骤都免了,直接下令道,“拜堂吧。”

“这......”守在府门的喜婆这才发现不对,当即就失声大叫起来,“不得了了!!!来人呐出大事了!!!新郎倌只有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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